**纸人＞＞作者周德东

ygzhd

第一部分
　　１古怪的乘客　
% L- J6 [% k) l/ y. {2 ?; g         张清兆开五年出租车了。

　　 没活儿的时候，他经常听其他的出租车司机讲一些稀奇古怪的事。

　　 有个司机，晚上拉了一个头发很长满脸疙瘩的年轻人，一看就是个地痞。果然，到了目的地之后，那个年轻人一边开车门下车一边说：“大哥，下次一块儿给你啊。”

　　 这个司机没敢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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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约两个月之后的一天晚上，他又拉了一个乘客，感到很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5 E6 }) c( r* }4 ~2 b　　 下车时，那个人说：“大哥，下次一块给你啊。”

9 y. G8 {& l, i% d　　 他一下就想起来，这家伙正是两个月前坐车不给钱的那个地痞，不由嘟囔了一句：“这已经是下一次了……”

4 s: N2 Z, v, ^5 U# @, q! N　　 还有一个司机，他跑夜车。

　　 一天半夜，他拉了一个妖艳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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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女孩坐在他旁边，主动跟他搭话，言语放浪，表情风骚，话题直奔下三路。走出两条街之后，她已经把手伸过来，开始摩挲他的“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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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U1 L' w" w5 G. Y' n( R" V5 u　　 那一次，他当然没有赚到钱，只享受了一路抚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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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清兆很内向，是个老实人，他不愿意遭遇无赖，也不奢望碰上那种“艳福”。他只想每天多赚几张钞票，给老婆带回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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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3 v7 c! Q2 X* {5 h6 V　　 这天是个阴天。

% q4 o2 r+ {+ \7 _　　 张清兆跑了一天，只拉了几十块钱，其中还有一张十元的伪钞，他很沮丧。

　　 天黑下来，大街上的人越来越少。

　　 他在滨市第二医院门口趴了一会儿，看到风挡玻璃上落了几个雨滴，就打算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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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刚刚把车开出不远，就看见路边有一个踽踽独行的人，他穿着雨衣，慢慢朝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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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件灰色的雨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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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稀稀拉拉的雨只落了几滴，现在已经停了，这个人却穿着厚重的雨衣，看上去有些古怪，而且，他还戴着雨衣的大帽子，把脸遮得严严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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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i3 l( X2 |  f2 u　　 张清兆把车慢下来，按了几下喇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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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C! r7 \+ V! A　　 那个人理都不理，闷头朝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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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X7 F/ R* f, @, h' i6 S　　 显然，他不想坐车。

( L% |0 n6 j; H! }　　 张清兆一看没戏，就踩下油门，走了。

8 |0 N' `* m: m) y$ j　　 没想到，他刚刚开过去，就从反光镜里看到那个人突然举起手来，朝他摆了一下，好像正在想什么，猛然意识到有出租车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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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清兆踩了一脚刹车，停下来，扭过脖子，透过后窗看他。

8 [* R& W# p5 \9 x/ E4 o" v" @) n　　 那个人低着头朝前走，步履依然那样缓慢，张清兆开始怀疑他刚才摆手并不是想要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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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k" u5 ~- u: i. T　　 终于，他走到了车旁，伸手拉开车门，低着头慢慢钻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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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l+ c) W) u! o* u8 g　　 他坐在张清兆旁边的座位上，又慢慢抬起头，直视正前方，那个雨衣的大帽子挡住了他的脸。

　　 “师傅，你去哪儿？”张清兆小心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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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S% R- Y- V7 V5 c5 R* Y0 k3 l+ @　　 他没说话，只是抬手朝前指了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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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1 w1 A, T2 K* m, N; S: B" O% l　　 张清兆只好朝前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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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路上，这个古怪的乘客一直没有摘掉那雨衣的帽子，也一直没有转过头来，张清兆也始终没看到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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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玻璃上的雨滴又多了几颗。

4 q  a# Z& n* P7 g) ?# x　　 张清兆打开雨刮器，刮了几下，又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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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朝前开出了几条街，这个乘客始终不说话，也不指路。

5 |1 t' R  D6 @4 U& u　　 张清兆有些不安，又问了一句：“师傅，还朝哪儿走？”

　　 那个人又慢慢抬起胳膊朝前指了指。

9 z5 K6 t4 ~7 f  {8 _7 I0 v　　 张清兆没办法，只好一直朝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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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渐渐的，路上没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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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m; C; S6 m: l# n　　 渐渐的，两旁的路灯也没了，只有车灯的光惨白地照在路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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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G1 q: @1 \4 h( w) `) T9 |5 U' `　　 张清兆开始胡思乱想：

　　 这个家伙会不会是一个地痞呢？

　　 也许，他的头发很长，而且满脸疙瘩，下车时他会突然转过脸来，低低地说：“大哥，下次一块儿给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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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清兆马上又想到，假如他仅仅是不给钱，那还不算什么大事，在东北，这种事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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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怕就怕，走到偏僻之地，这个家伙突然掏出一把刀来，一声不吭就扎进他的脖子，然后，搜走他身上的百八十块钱，把他扔到草丛里，开走他的夏利车……

　　 张清兆有点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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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w5 o1 A; `; e) K　　 这个人第一眼看上去就不正常，为什么还要拉他呢？

　　 现在，他已经无法赶他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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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边开车一边紧张地朝两旁张望。这里是市郊，属于太平区，远离市中心，平时，他很少开车到这地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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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0 E& x' }0 h; m3 s6 ?　　 两旁的楼房黑糊糊的，只有寥寥几户人家亮着昏黄的灯光。

　　 他想跟这个乘客说点什么，引他转过头来。

3 o8 c% A1 i  v. W* A5 U　　 他必须看到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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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Q4 V. F2 V. _3 W0 Z　　 “师傅……”张清兆转过头去，挺友好地叫了他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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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 e( V) [- z/ X　　 这个人面朝前方，纹丝不动，好像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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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清兆慢慢把头转回来，不尴不尬地住了口。他的心开始“怦怦怦”地狂跳。

　　 他陡然想起了同行讲的一个鬼故事：
1 J3 P/ U8 V+ P1 I& x8 e  半夜，一个乘客上了一辆出租车。

　　 他说他要去郊区的某某村。

3 z0 h- r3 n) k' @+ S　　 司机没多想，就拉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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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司机总闻到有一股纸灰的气味。

　　 那个乘客很少说话，表情一直冷冷的，目视前方。

　　 出了城之后，越走越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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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到了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那个乘客突然伸手示意司机停车。

: ?% y8 q3 I4 Q) A$ E3 R: p' J7 d　　 司机停了车之后，四下看了看，脑袋“轰”的一声就大了：借着车灯的光，他看到路两旁都是荒地，杂乱的草丛中布满了高高低低的坟，有的坟头上还飘动着白花花的纸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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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全身发冷，颤颤地问了一句：“你来这里……”

　　 那个乘客冷冷地说：“烧纸。”

　　 然后，他按照表上的价钱付了车费，打开车门走了。奇怪的是，他下了车就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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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g+ A  u7 O8 s　　 司机害怕了，赶忙调转车头，想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这时，车里的纸灰味更大了。

6 t& A* x. m9 j& x8 h7 e　　 他转着身子找了找，车里没有明火也没有暗火。

　　 最后，他把手伸进了口袋，发现刚才那个乘客给的钱已经不在了，只有一些纸灰……

　　 张清兆抓紧了方向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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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不到这个乘客的脸，那么，这个乘客也同样看不到他的脸。他把头微微侧了侧，偷偷看了看对方的手。

　　 手是他惟一暴露出来的地方。

0 Z0 c$ E/ V3 J　　 那两只手太白了，平平地放在腿上，一动不动，没有一丝生气，好像没有血液，没有神经，是两只假肢。

4 p/ Q4 J& I& D　　 张清兆收回视线，暗暗想，如果他要一直开出城的话，坚决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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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5 I7 X5 }3 ^　　 又走了一条街，到了一个十字路口，这个乘客慢吞吞地抬起右手，食指朝下点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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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清兆急忙把车靠了边，停下来。

　　 他依稀记得，这个地方叫王家十字。

　　 乘客把左手伸进雨衣，抖抖地掏出一张百元人民币，递给张清兆。他依然梗着脖子，面朝前方。

9 n: l" R& [! F7 g6 Y. H　　 现在，张清兆已经不想看他了——他怕看到一张血淋淋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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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钱接过来，捏了捏。这张钱很硬实，应该不是伪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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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s* Q) i: t) \/ U9 R　　 他把它装进口袋，开始找钱。

　　 计价器上显示着二十一元，他应该找给对方七十九元。

8 S$ ?" Q- s7 M1 }5 O1 y　　 忽然，他产生了一个不道德的想法，于是，不动声色地把那张十元的伪钞夹在了另几张票子里，递给了这个乘客。

　　 一路上，他让张清兆忐忑不安，这是一种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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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清兆清楚地记得，他找给对方的钱是一张五十元的，两张十元的（其中一张是伪钞），还有一张五元的，一张两元的，两张一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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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U/ N4 h. w* l) i　　 那个人接过钱，没有看，也没有装进口袋，他抓着它，直僵僵地下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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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1 A. m! ?; Q& ?　　 他始终没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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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1 E' _, H9 @9 v3 G　　 因为那个鬼故事，张清兆紧紧盯着他。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在他关上车门的一瞬间，人忽地就不见了。

　　 张清兆大惊，在车上转着身子找了一圈，仍然不见他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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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y! j; b6 z; h　　 这不是活见鬼了吗？

# Q$ N( |3 p7 {' p　　 他想了想，横下一条心，打开车门走下去，四下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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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周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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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风了，地上的草屑和纸片像幽灵一样忽高忽低地乱舞着。

　　 临街的房子没有一间亮着灯，也没有一间开着门。

　　 王家十字很宽阔，这么短的时间，那个人不管朝哪个方向走，都不可能离开张清兆的视野。

$ K+ ]0 g9 y3 w# h　　 他俯下身子，朝车底下看了看，除了四个轮子，什么都没有。

) M, G8 h9 J# M/ i% e　　 他赶紧钻回车里，探着脑袋朝后面看了看——他担心那个人藏在前后座之间的空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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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u9 o! S/ r8 V. s9 u9 j　　 那个空当里黑糊糊的，也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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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挂挡轰油，想立即逃离这个地方。

　　 可是，他太紧张了，离合器松得太快，车一下就憋灭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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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周一片死寂。他一边紧张地望着外面，一边手忙脚乱地打火，却怎么都打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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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手脚哆嗦得越来越厉害。
张清兆直接回了家。

　　 他住在安居小区，买的是二手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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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T3 V# S, U% N2 S+ V　　 本来，他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前些年，他做大酱挣了一点钱，在别人的撺掇下，才到城里买了这辆夏利车，开始跑出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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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G$ _0 `2 h2 ]; P1 m　　 进了家门之后，张清兆的心还跳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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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老婆王涓睡了，房子里一片漆黑。


　　 她正怀着孕，离预产期还有半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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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 [6 r$ t5 d　　 过去，王涓一直待在农村老家，三年前张清兆才把她接到城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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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清兆走进卧室，靠在门板上平静了一会儿，然后打开灯，把手伸进了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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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要看看那张百元人民币是不是变成了纸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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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它还在，硬挺挺的。

# U( `2 |0 M  v  X　　 张清兆把它掏出来，在灯光下仔细地看，没有一点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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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W9 N: G) _! h　　 他松了一口气，又把它装进了口袋。

　　 王涓醒了，她迷迷糊糊地说：“回来了？”

$ {- W, ?/ J1 G& l0 l& W, j3 [　　 “回来了。”

　　 她的眼睛睁大了一些，盯住张清兆，问道：“你怎么了？”

　　 张清兆反问道：“我怎么了？”

　　 “你的脸色太难看了！”

　　 张清兆走到镜子前看了看，果然，他脸色灰白，双眼猩红。

& g  t5 K: m9 R9 b6 ?　　 他转过身来，小声说：“没事儿，可能是缺觉。睡吧。”

: G6 ]9 [% z( t( V9 E. N　　 他一边说一边关了灯，脱了衣服，在王涓身边躺下来。

　　 王涓却精神了，她说：“刚才，我做了一个吓人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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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清兆打了个冷战，问：“什么梦？”

　　 “我梦见你回来了，穿着一件灰色的雨衣，还戴着雨帽，靠着门板低头站着，我怎么叫你你都不抬头……”

$ B& d5 |8 [( D( x3 q+ I% i　　 张清兆陡然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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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了一会儿，王涓说：“你怎么不说话？”

% n  F& q( b# Y* T* E7 x　　 张清兆实在忍不住了，他转过身，在幽暗的夜色中望着王涓，说：“我，我今天也遇到了一件怪事……”

　　 接着，他就把刚才的事讲了一遍。

　　 王涓的声音都变了：“今天怎么这么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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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F6 p0 h( N4 m0 K/ J- A7 |- P/ G　　 “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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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清兆话音未落，电话突然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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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0 `* i. {( N7 o2 ]' E! d# v; ^$ p　　 他和王涓紧张地对视了一下，都没有动。

　　 电话响了两声就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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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涓突然问：“你以前是不是……撞过人？”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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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E- G: ^, h" X" R$ A( V& y9 E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 b, u  \1 F' C/ ~　　 “明天，咱们得找个阴阳先生驱驱邪。”

- d7 ]  R* T3 ?　　 “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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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试试呗！你天天在外面开车，万一出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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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话又响了。

　　 这次，张清兆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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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方便用车，附近的邻居都有张清兆家的电话，因此，张清兆不能确定是不是来生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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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I: W# x9 g' C1 J　　 他爬起来，一下就把话筒抓在手里：“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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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b' |& \% b, y: u! g4 ?　　 里面只有电流的“咝咝”声，没有人说话。

　　 张清兆听了一会儿，怔怔地把电话放下了。

: ]& Z9 {  {. r7 l　　 王涓小声问：“谁？”

) v7 U+ T, H% a) E' Q; u　　 张清兆说：“没有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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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Z% I; y! M3 x+ o/ }* J+ r9 [) a　　 “闹鬼了！”王涓一边说一边费力地坐起来，靠在床头上，“你快想想办法啊！”

/ D- g+ k  A. w" G, a　　 “我想把这一百块钱……扔掉。”

　　 王涓想了想，说：“那可不行，你跑了一天还没拉到一百块钱呢，扔掉的话，连油钱都搭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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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说怎么办？”

' \2 N+ j9 n6 T( o$ m9 S( G　　 “挺过今夜，明天你到银行去换一张。”

/ s4 p* X1 j6 |- T! C　　 “……好吧。”

　　 又等了一会儿，电话没有再响，两个人重新躺好，轻轻搂在一起，要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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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b8 t% G. ?9 N　　 外面的风越刮越大，吹得窗户“啪啪”山响，好像什么东西急切地要进来，又好像什么东西急切地想出去。

　　 “假如……”王涓刚想说什么，张清兆就掐了她一下，制止了她。

　　 “你怎么不让我说话？”王涓小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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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提这件事了。黑灯瞎火的，说什么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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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q4 w4 p  }* q$ s  l& |5 |　　 王涓就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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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好长时间，张清兆突然转过头，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 v+ I2 J! l# {8 n6 f　　 “我想说，假如电话再响……”

　　 她还没说完，电话果然又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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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7 Z6 u! w5 O8 ?, W) F' l! d　　 两个人同时抖了一下。

　　 王涓一下就住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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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中，只有那电话在响：“铃……铃……铃……铃……铃……铃……”

　　 张清兆猛地爬起来，伸手抓起了电话：“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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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了一下，里面才缓缓传出一个很轻很轻的声音，似乎没有震动声带，只是靠气流发出来的：“火……葬……场……停……尸……房……”


3 Q+ E. E# s, m% X! K& `0 B0 f惜武红装( shangshangziy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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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火葬场
9 }/ E( D9 D; t7 {$ E　　 夜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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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张清兆睁开眼，听到外面淅淅沥沥响成了一片。

8 ^+ @3 d7 M. d2 Y! E) h　　 这个夏天阴雨不断，松花江水不断上涨，防洪成了全市的头等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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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清兆爬起来，找到一件雨衣披在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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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H! j8 Q( x/ d! A$ _　　 “你去哪儿？”王涓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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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葬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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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涓愣了愣，轻声说：“你小心点啊……”

0 x' @, W: i9 j2 Z　　 张清兆开门就走了出去。他没有吃早饭。

( I" S: x8 H: m, v* g　　 他不知道昨夜打电话的人是谁，他必须赶到火葬场整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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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葬场在城南，八里路。

6 f8 G7 B" G, T" A& u* S; j　　 张清兆远远就看见了阴沉的天空中竖着一个高高的大烟筒，不过没有冒烟——这一带对死亡有另一种说法：爬大烟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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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葬场大门口，有两辆等活儿的黑车停在雨中，都是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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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1 @) ]1 K) \% V; l( }; g　　 张清兆把车停下来，披上雨衣，走进火葬场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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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M3 w: W! R4 L" ]　　 那两辆面包车的玻璃上淌着雨水，隐约有两双眼睛在里面盯着他，充满敌意。

　　 张清兆第一次到火葬场来。

　　 大院里没什么人，很整洁，有大片大片的草坪，还种着美人蕉，那高大的花在雨水中鲜红鲜红的，有点像血。

　　 张清兆走在水泥甬道上，不停地四下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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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h7 ?- N5 ~6 B5 M. a　　 他不知道自己是来找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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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D* c) {- w& _' t　　 雨衣的帽子太大了，他只能看到前方，却看不到两侧，更看不到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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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雨衣让他想起了昨夜那一幕，心又“扑腾扑腾”地乱跳起来。

　　 突然，他听见雨中响起“咔咔咔咔”的声音，好像有人朝他走过来。这个人一定穿着皮鞋，而且皮鞋上还钉着铁掌。

　　 他左右转了转身子，到处都是雨，没看见人。

　　 他朝后转过身来，终于看见了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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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R( c2 k& E% D8 j　　 他穿着一件灰色的雨衣，帽子大大的，扣在脑袋上。他的脸很白，眼睛盯着张清兆。

( w% J% {% J5 H7 N, e　　 张清兆不知道他是不是昨晚那个乘客，就那样愣愣地站着，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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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点点走近了，那双深深的眼睛一直盯着张清兆。

8 y5 e' @  E8 P& f% E　　 张清兆试探地叫了一声：“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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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停在了张清兆的面前，一言不发，等着张清兆的下文。

2 y- S8 H8 M  \, i　　 张清兆提了一口气，说：“师傅，我想找一下你们这儿管尸体的人。”

* L5 q% Q8 E$ F. r* |$ @" M" t! D4 r　　 对方终于说话了，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你要干什么？”

　　 “我想……问他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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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跟我来吧。”

　　 “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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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i. r, T- c+ a5 A; v+ G4 q　　 “我是。”

　　 他说完，就继续朝前走了。

　　 张清兆半信半疑地跟在他后面，不住地打量他的背影。

, I) C# }9 j/ D3 W4 R　　 他的心越来越紧张，因为他怎么看这个人的背影怎么像昨夜那个乘客。

7 s4 S7 ^% O' o' c　　 前面是一趟青砖平房。一排高高的窗子，安着铁栏杆。那些窗子都很小，黑洞洞的，更像透气孔。不过，现在这些窗子都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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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房的正面，除了窗子没有门。

　　 看尸人带着张清兆来到平房的侧面，这里有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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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l+ U8 H. q9 r　　 看尸人掏出一大串钥匙，摸出一枚，插进去，扭动了几下，“哐哐啷啷”地把铁门拉开，走了进去。

　　 张清兆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走了进去。

1 o# V& ^# ], |# G7 x0 p; o　　 进去之后是一个很小的外间，只放着一张破旧的木桌和两把破旧的椅子，显得冷冷清清。桌子上放着一个脏兮兮的练习本，已经卷边，估计是登记用的。

2 T* M5 ?, T/ M& c! }1 L　　 除此，什么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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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对着铁门还有一扇铁门，走进去应该就是停尸房了。

. I" o( r% v" F! _　　 张清兆第一次走进这种地方，脊梁骨一阵阵发冷。

　　 那个人在椅子上坐下来，没有脱掉雨衣，也没有摘掉帽子，说：“你问什么？”

' h; p7 K7 P9 [' M9 S　　 张清兆不安地看了看他，说：“我是开出租的。昨晚，我拉了一个乘客，他下车就不见了……”

/ B4 T) }( g9 s　　 “你找我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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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我接到一个电话，不知道是谁打的，他在电话里只说了一句——火葬场停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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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方有些不耐烦了，说：“这跟我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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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B3 z* R, }" x　　 “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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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看尸人想起了什么，他盯住张清兆的眼睛，问：“那个乘客花了多少钱？”

5 J: M  e" S) M, X5 a  Y　　 “二十一块。”

　　 看尸人似乎吃了一惊：“他给你的是一百块，你给他找了七十九块，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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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N. u/ O7 `% i  G1 C　　 “你怎么知道？”

　　 看尸人呆呆地想了想，然后说：“你跟我来！”

　　 他站起来，掏出钥匙打开停尸房里间那扇铁门，走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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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清兆站在那里没有动，他突然有点不敢进了。
. g. {3 y6 r5 s% j* f5 `看尸人走着走着，感觉到他没有跟上来，就停住了脚步，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说：“你进来呀！”
. Q" Q  y8 [" v" s3 T* N* L1 ?
: y# C! P7 c8 s$ {1 f: V! [　　 张清兆低低地说：“师傅，我有点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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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7 C* T& r+ s/ G7 G& I　　 看尸人突然笑了，说：“你要是不想看就算了。”

　　 张清兆显然不甘心放弃，他左右打量着看尸人的两只眼睛，问道：“你到底让我看什么？”

　　 看尸人说：“你进来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张清兆咬咬牙，慢慢走了进去。当他的脚跨进停尸房里间的铁门时，打了个寒噤，“这里面怎么这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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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冷气了。咱们这个火葬场没有尸体冷藏柜，有隔日大殓的尸体，就放在这儿。”

　　 张清兆看到，这个停尸房中间，有一条长长的过道，两边是停放尸体的简易隔档，大约有三十个。隔档里是冰冷的铁架子床。

+ `. W& q" [( z! c　　 这个房子太空旷了，太寂静了，只有看尸人的皮鞋声：“咔，咔，咔，咔……”
" ]% D  u! K0 b& J! g. V9 r+ Q
, S* i+ Z, c+ r% t, w- G  P6 E$ ~　　 外面是阴天，窗子又小，里面的光线很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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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9 I, ?7 Z$ U; [( p　　 张清兆好像走进了某种不流动的时间里。
5 |/ y) B" I" @: P
　　 他朝两旁看去，多数的隔档都是空的，他只看到两三个尸床上蒙着白布，露出死尸的脚丫子。

　　 他发现，那些脚丫子都显得比正常人的脚大许多。

　　 他把头转过来，看了看前面看尸人的脚。

　　 他的脚好像也比正常人的脚大许多。同时，张清兆还发现了另外一个问题——这个人好像越走越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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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F9 {3 C+ W/ x0 P# i& `, |3 X　　 张清兆感到更冷了，他也慢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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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0 r: I6 V! k" y" w( C5 o/ p　　 他忽然有了一种预感——这个穿雨衣的人接下来就会走进一个隔档，慢慢躺在一张高高的尸床上，用蒙尸布盖上自己……

　　 张清兆停住了。

　　 他猛地转头看了看。

- S# Q8 o3 `. C/ G/ ~8 k　　 那扇铁门，那惟一的出口，已经离他很远了，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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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Z. R$ \9 j$ o; x* n9 \　　 看尸人回过头来，说：“你怎么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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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个阴森的停尸房里，张清兆感到这个看尸人的声音更嘶哑了。他直直地盯着他的双眼，突然说：“你为什么不脱掉雨衣？”

% D; M( H% [5 L( s* [' ~* m　　 看尸人说：“你不是也没脱吗？”

3 U2 T. }+ g$ S　　 张清兆这才意识到自己也穿着雨衣。

　　 在对方的注视下，他又朝前迈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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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尸人也转过身，继续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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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F: x1 \" j$ g( Y8 J* h　　 他果然走进了一个隔档。

　　 那里面躺着一具死尸，脸蒙着，只露出两只棕色的尖头皮鞋，长长的。那无疑是一双新鞋，鞋底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尘土。

　　 看尸人转过身，朝张清兆招了招手。

　　 张清兆远远地站着，双腿好像灌了铅。

2 f4 i  t( J: A　　 看尸人说：“你到跟前来。”

　　 他吃力地朝前移了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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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尸人不再勉强他，慢慢掀开了那具死尸腰间的白布。

　　 一只苍白的手露了出来。
- ~% d7 x! E' T' Z6 Y& u1 N& o
. @% B! G* k) W/ X8 M* N　　 它的血不流了，神经不通了，像一截僵直的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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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8 G/ T; Y" u　　 张清兆看着这只手，头皮一下就炸了——它紧紧捏着几张钞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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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清兆仔细查看这几张钱，惊怵到了极点——这些钱正是他昨夜找给那个乘客的钱，其中还有那张十元的伪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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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H6 L3 q7 m* Z  K. L1 E　　 他的眼睛离开了死尸的手，慢慢朝上移，最后死死盯住了死尸脸上的白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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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真万确，就是这具死尸，昨夜坐了他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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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w8 B  L" d4 z- e  ^  R* u- m　　 他始终戴着宽大的雨衣帽子，没有说一句话。

! D% B4 L( r' {# ]. [3 s+ `4 H- o. m' U　　 张清兆一直没有看到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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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这张脸蒙在白布下面，张清兆仍然看不见。

  s3 T8 z% @# N: \* ]& y　　 他紧张地对看尸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快离开，然后，踉踉跄跄地退出隔档，跑到了外间。

　　 看尸人跟着他走出来，返身把铁门关好，锁上。

, s3 M0 R) i1 D& i$ H3 Z6 r　　 外面响起了雷声，天更黑了，雨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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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5 ^0 J2 Q" ?; |　　 张清兆惊惶地问：“这具尸体是什么时候送进来的？”

, W" p% ^8 b8 h5 _- Y0 ^% G9 t　　 “昨天下午。”

' L4 z! U" R1 ]# H1 f9 z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手里这些钱的？”

　　 “今天早上。我数过了，是七十九块。我还抽了几下，竟然抽不出来，就像夹在老虎钳里一样。我一直很纳闷，因为昨天晚上我离开时还检查了一遍尸体，并没有发现这些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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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停尸房还有人能进来吗？”

　　 “只有我一个人有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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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D9 N" u* H) X% f　　 张清兆不说话了，他盯上了看尸人的雨衣。

　　 看尸人低头看了看，不解地问：“怎么了？”

　　 刚才，张清兆清楚地看到了那具死尸的袖子，他身上穿的不是雨衣，而是一件深蓝色哔叽上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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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清兆低声问：“昨天夜里，你的雨衣放在哪儿了？”

; v9 d, y: |6 k, X　　 看尸人指了指墙上的一个挂钩，说：“我就挂在这儿了。”

7 p7 k( }7 k; F5 C. T/ _- V) V　　 接着，他又补充说：“昨天早晨天很阴，我来上班时带了雨衣。晚上，我看雨没下来，回家时就没有穿。”

  ]. K  F0 q8 U7 ~; D　　 这件灰色的雨衣昨夜一直挂在这个阴森的停尸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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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f4 w  Z5 T" D+ B1 l- `　　 就是说，昨夜那具死尸穿的就是这件雨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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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然，刚才张清兆怎么一见到这个看尸人就心里发冷呢。

  x1 w; U, b, r! j) e( t+ r　　 “我能进去看看……他的脸吗？”张清兆突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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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

- H3 f3 A6 N- v8 V6 L- k/ z1 E3 A6 b　　 “到现在为止，我还一直没见到他的脸，我想看看他到底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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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9 m  `: C4 ?% t　　 看尸人摇了摇头：“他的脸已经没了。”

　　 “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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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1 O, Y/ {- J/ N$ p' L　　 “他死于车祸，脑袋撞碎了一半。今天，美容师要用石膏给他做一张假脸，要不然，他昨天下午就烧了。”

　　 “他是什么时候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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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u2 U! F& Z2 l. T; d1 O　　 “前天晚上，六月五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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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_# C: C% \* G+ O! W" s　　 “是什么车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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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o' P4 x" i$ L　　 “好像是出租车。”

3 Q9 {9 e$ I+ f　　 “司机呢？”

　　 “跑了。”

- T3 z' r; I; f' G- e; Q　　 “他在哪里出的车祸？”

　　 “王家十字。”
这件诡怪的事，让张清兆受了很大刺激。

) p5 z5 Q* B' N( L+ C　　 他两天没有出车，躲在家里，回忆在停尸房的每一个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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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r8 `' J1 l3 q$ Z# l, s( z' f　　 到城里开出租车五年了，他每时每刻都很小心，没有发生过一次交通事故。

　　 他算是一个善良的人，假如撞了人，他不会逃逸。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的胆子很小，他宁可接受处罚，也不想日后被抓住严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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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F+ P5 w! Y+ @5 x2 U9 \+ {　　 有这样一句话——常在河边站，没有不湿鞋的。

　　 三年前的一天晚上，两个警察突然来到他家，把他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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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3 c6 s! _7 m* P6 _　　 到了公安局之后他才知道，原来，前一天晚上，在王家十字路口发生了一起车祸：

　　 有个男人带着妻子过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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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k( O5 `! i$ p5 d9 K　　 他妻子怀着孕，刚满九个月，丈夫陪着她遛弯。突然下雨了，很急，路面上转眼就有了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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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亏他们拿着伞。
7 g. s& b1 w5 I* ^' I
/ @/ d, p8 E% b　　 夫妻俩过路口的时候，猛地拐过来一辆出租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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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q# _; u5 W' c! a* W5 |　　 那车开得太快，而两个人又撑着伞，躲避不及，被那辆车撞了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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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8 K8 F4 O5 o　　 司机明明知道撞了人，但是由于当时天黑，又没有人，他连刹车都没踩，猛轰油门疯狂逃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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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丈夫爬起来，看到妻子四仰八叉地躺在马路上，圆圆的肚子已经被轧扁了，鲜血溅了满地，他悲惨地叫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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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4 s) I8 q7 B　　 这是一起特大交通事故，那个孕妇和腹中的孩子都死了。

　　 幸存的丈夫一口咬定他记下了那辆车的牌号——滨A65927。

8 o) W! I( l: }* v1 W( e% _　　 滨A65927是张清兆那辆车的牌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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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q' @7 @" p) z2 n( |( @　　 警察对张清兆进行了讯问。张清兆百般争辩，声称他根本没有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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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t5 Q: X) Q' u+ A4 g* W　　 警察当然不相信，把他留置了。

0 f& e5 E/ b% m0 p　　 王涓听说张清兆被抓了起来，吓坏了，急忙从老家赶来，四处找张清兆的表哥，请他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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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U3 w6 L2 D& Y　　 张清兆的表哥叫陈胜，在市交警大队当交警，他不在事故科，在宣传科，是科长。

4 A& o( p$ n( f# Z- K9 |4 ~8 y　　 知道这个关系的人，都以为张清兆是因为他才到城里跑出租的。实际上不是这样。

, x* A/ F* v, b9 q( C1 j7 p　　 陈胜是个小肚鸡肠的人。

3 Y# y' g; ~) M1 }. A& F/ I　　 多年前，他在中学当老师，因为一台照相机，他和张清兆弄崩了，两家多少年都没有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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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实人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这么多年来，张清兆一次都没有主动找过陈胜。

　　 有几次，和张清兆在一起等活儿的出租车被扣了，司机来找他帮忙，他每次都一口回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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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S+ p0 H( j7 q1 n7 c0 U　　 别说别人，就是他自己因为违章被扣了驾照，都没有求过这个亲戚，他宁可交罚款，甚至参加学习班。
6 w! L; v* S% P1 K3 y) C7 f2 [6 ~
: W# |2 S( K2 c- ~" X  x　　 就这样，他们的关系越来越生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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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陈胜接到王涓的电话后，连面都没露。

　　 两天后，张清兆被放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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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方经过调查发现，出事的那天晚上，张清兆确实和两个朋友在家里喝酒，车停在楼下，没有开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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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两个朋友先后作了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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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T) a! S; a% ~  I　　 张清兆回到家之后，听说王涓给陈胜打过电话，把她骂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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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之后，他一直暗暗庆幸出事那个晚上他没有出车，要不然，很可能就说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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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方认为，那个受害者丈夫提供的车牌号有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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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Y: C- x$ }% i　　 当时是黑天，而且下着大雨，他一定是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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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U5 b4 D- K2 A" o7 C# |　　 另外，他眼见着妻子一眨眼就被轧得鲜血四溅，不成人形，那种打击无疑是巨大的，极有可能陷入了精神恍惚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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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警察又调查了和这个牌号相近的几辆车，都一一排除了。

　　 直到现在，那辆肇事车都没有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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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隔三年，王家十字又发生了一起车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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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P. f2 E6 j: [7 L) d0 R5 y　　 张清兆开始回想，六月五号那天晚上他在哪里……
; \* a& z& a" d: o
; t/ y$ @! c+ B6 B, B- O　　 那天晚上，他一直趴在第二医院门口等活儿，只拉了一趟，是一对夫妻，抱着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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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是从医院出来的，那孩子好像病了。
# r, D' y  w# n' o% R! B
6 t4 b0 g5 k( _, T- |/ b　　 一路上，那对夫妻没说任何话，只有那个襁褓中的孩子哭个不停，一直到下车，还在哭，哭得人心烦意乱。

　　 第二医院在市中心偏东，而王家十字在西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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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0 d9 `& Y2 c0 K　　 他肯定没去过那个偏僻的十字路口。
+ y9 K. e' t% y
* i9 Q8 W( c7 ?9 S　　 可是，那具被撞死的尸体为什么要纠缠他呢？ 事情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过去了。
9 T8 G8 K: ?) K
　　 王涓的预产期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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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清兆把母亲从农村接来，照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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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照常出去拉活儿。

　　 这个家全靠他的车轮子赚钱糊口。自从买了这辆夏利车之后，家里就没什么积蓄了，现在又要添一口人，他突然有了一种急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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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听说，到医院生个孩子得花不少钱，还得给医生塞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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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0 o8 E. r# `" ]# i　　 张清兆不吝惜这点钱，千金难买母子平安，这道理他懂。

　　 这天晚上，他又到第二医院门口等活儿。

' n) N: {  x# ^6 K　　 天阴着，但是没有下雨。

　　 他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坐车，心里惦记老婆，就到旁边一家公共电话前，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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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D0 i; q% Y- l: A　　 是母亲接的，她说：“王涓没什么事，你放心吧，她在看电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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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清兆放下电话，一转身就看到有个戴墨镜的女人正在他的车旁转来转去，等着司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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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1 p, q, e9 u  D) W0 g4 o　　 他急忙跑过去。

　　 “走吗？”她问。

1 W9 C$ ]' O+ H5 d1 M! @9 w　　 “走走走。”张清兆连忙说。

　　 那女人打开车门，钻进去，坐在了后座上。

　　 张清兆上了车，一边发动车一边问：“小姐，你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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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8 d: v% [　　 “李家斜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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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T6 I. i( x& d& M4 v  X5 h: M　　 张清兆犹豫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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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g! ~) n9 u4 W5 q　　 这是一个大活儿，少说也得二十块钱，但是，去李家斜街要经过王家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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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c- o5 L9 s) n5 Q$ u* z　　 他通过头上的反光镜朝后看了看，那女人的墨镜几乎遮住了半张脸，他看不到她的眼睛。

  U( l$ w6 e2 h　　 “怎么了？”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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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P6 t7 x2 w" p) r9 z　　 “啊，没事儿。”他一边说一边把车开动了。

0 B; f1 J& O8 _7 f0 T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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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清兆时不时地抬头看反光镜一眼，他总觉得她挡在墨镜后的眼睛一直看着自己。也就是说，她虽然坐在后面，但是她的眼睛却一直悬挂在他的头上。

　　 他想，也许是他的警觉引起了这个女乘客的警觉，不能再鬼鬼祟祟地看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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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f! \3 x8 T, D1 ]/ l　　 路灯没了，越走越黑暗，雨稀稀拉拉地掉下来。

　　 过王家十字的时候，张清兆紧张地四下看了看，四周黑糊糊的，没一个人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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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 ~$ U4 a$ F$ P. W: R/ Y- Y　　 他忍不住又通过反光镜朝后看了一眼，那个女人好像还在定定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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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猛轰油门，开了过去。

　　 过了王家十字大约又走了一站路，到了李家斜街，那个女人说：“师傅，停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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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J# {# l, q. H, y　　 张清兆把车停在路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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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 p* P2 A" P% q1 B+ z4 M# u　　 那个女人付了车费，下车走了。

" N3 U4 q0 v; _　　 她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警惕地看了张清兆一眼。她始终没有摘掉墨镜。

　　 张清兆慢慢把车开走了。

　　 朝前走就是郊外了，张清兆想返回去，必须得经过王家十字，没有路可以绕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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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掉转车头，朝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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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O" ]/ [1 x$ P' D6 F2 u　　 路上太安静了，只有两旁黑糊糊的房子和白晃晃的车灯。

　　 他的胆子像一只正在泄气的皮球，慢慢地抽缩着，他甚至不敢朝前开了。
! O# l  m1 N' }! S
, S+ w  L& v0 s% ?　　 前些天，这个路口轧死过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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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d1 X6 E& k# W4 G! k　　 如果下车查看，也许还能在路面上看到残留的血迹……

  p& x, [1 w8 {3 \: D4 |' }2 t　　 那个古怪的乘客就是在这个路口下的车，他下车之后就不见了踪影，始终没露出脸来……

0 u1 g) {5 S" i) d' Q0 j　　 而死在这个路口的那个人躺在火葬场里，一夜间手里就多了一沓钱，那正是他找给那个古怪乘客的钱……

　　 他蒙着白布，张清兆到最后也没看到他的脸……

. r# L- m. R% W7 I& B　　 他的脸已经没有了，烧掉之前，火葬场美容师为他做了一张石膏脸……

时光词场

不错不错。

南芝恋

落 草（1）
* j9 v- Z4 i0 @+ \
" x+ O: L7 L! t, A) q% L王涓离预产期还有几天时间。
可能是劳累过度，这两天，母亲总是感到头昏，张清兆就让她先回老家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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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u$ z+ p" f& F/ F8 e7 y6 @就在母亲回老家的这天晚上，王涓的肚子突然痛起来，开始爹一声娘一声地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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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清兆不知道该怎么办，急忙把她扶下楼，上了车，匆匆开向医院。

, `) z6 s1 E$ W% m" }下雨了，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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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清兆忽然有个预感——他和他的孩子，将在这个阴雨绵绵的日子见今生第一面。

) ^$ D9 u* I0 n" d' N他们来到了最近的第二医院，顺利地办理了住院手续，张清兆把王涓扶进了产科病房。

这是个大病房，总共有八张床。

; W. G2 x" Q3 O  I  _不过，除了王涓之外，只有两个孕妇，年纪和王涓差不多，好像都是农村人。

7 F% Y& _8 @8 S1 f* {/ r* e她们都静静躺在那里。
+ S, C$ `, S$ j, H
一个丈夫在给老婆削苹果，一个丈夫坐在床边轻声跟老婆说着什么。
# e( T3 n/ U# N& l+ R
雨打窗子，“啪啦啦”地响。

5 p- q6 }1 ^; T  Z1 l9 ^病房的来苏水味道很浓，还掺杂着一股不好闻的气息。

8 ]' L0 B% [/ C0 V: T/ k: ]一个戴口罩的女医生进来了，她来给王涓做检查。她挥挥手，把三个丈夫都赶出了病房回避。

! \$ f# G2 B2 Y& o+ [+ I张清兆和另两个丈夫在门外等候的时候，聊了两句。
; X* o, i; `8 J; P. Z! n
这两个人的老婆都过了预产期，却没有生产的迹象。其中一个已经打了两针催产素，还是生不下来，主治医生建议她们剖腹产。
& q+ n  B1 T) c! v2 k
王涓长一声短一声地叫着。

过了一会儿，那个女医生打开门，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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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清兆焦急地问：“大夫，怎么样？”
  h4 [% M/ Y5 Y* N; E/ L
' Q% t7 g9 D& N, g9 q" p“还得等一阵子。”女医生说完就走了。

三个丈夫回到病房，各自坐在老婆身边。

( S( }6 b7 d3 m; X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雨一直在下，看来，这“关门雨”又得下一夜了。
* ~/ ]( E7 ]( g: U* [
另两个孕妇一直很平静，只有王涓隔一会儿叫一阵儿。
3 F* f! U! k- n9 n
0 s( N" p9 _+ K$ l- n她脸色苍白，满脸都是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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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e  g" r0 s6 a* ]张清兆紧紧抓住她的两只手，安慰着她。

  I8 t, T3 ?9 D快到半夜的时候，王涓突然叫得更加惨烈，而且把张清兆的手都抠破了。

% g* }, A2 z6 T; `  I张清兆跑到病房外，大声喊起来：“大夫！我媳妇要生了！”
1 N0 M, F, Q  @6 N
女医生马上带着护士赶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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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x$ Y' R( e2 q: R% w( D尽管这个女医生也戴着口罩，但是，张清兆还是看得出，她已经不是刚才那个女医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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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医生有个显著的特征——罗圈腿。

, G: u% x/ }- X0 I0 ]张清兆一下想起她来，说：“您是黄大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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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h8 p( \: G7 Y女医生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姓黄。”同时，大步走进病房。

“您领我媳妇做过Ｂ超。”张清兆在她后面说。

9 [& ~# y+ G+ U! }6 Z6 t/ z! S“是吗？”女医生一边说一边俯下身，把手探进了王涓的被子。

她每天都在给孕妇做产前检查，不可能记得谁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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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n  s( t- c( F" G7 T她摸了摸王涓的下身，对护士说：“她现在得进产房了。”

张清兆要扶王涓起来，被女医生制止了。她和护士一起，麻利地搀起了王涓，慢慢走出了病房。

产房在楼道的顶头，和王涓的病房隔四五间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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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U: R2 `9 @+ ~张清兆不放心地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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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F0 O" r; M" d: a. d产房挡着一个天蓝色的门帘，上面写着“免进”两个字。

在女医生撩开那个门帘的时候，张清兆朝里看了一眼，只看到一个素净的屏风，接着那门帘就放下了，随后产房的门也关上了。

王涓的叫声似乎一下遥远了。

& x0 e4 V  ?' ]5 h张清兆不安地在门外踱着步，又紧张又激动，手心攥出了汗。

+ _' V3 c: ~, f# u! k; C楼道顶头是一扇窗子，雨声不紧不慢地响着。楼道的灯坏了很多，只有很远的一个灯亮着，那微弱的光照过来，很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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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老婆的叫声又渐渐小了，终于听不见了。

. r* N" K3 o  B! l/ G7 q门开了，那个护士走出来，淡淡说了句：“还得等一会儿。”然后就朝值班室走过去，高跟鞋发出“咔咔咔”的响声。

/ R5 ]( h3 e8 b  h; }, @+ K张清兆提起的心又放下来。
3 t8 x, E+ f# [' a. Y( g
他等了一会儿，里面仍然没有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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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t& u7 L) e. M$ P. c( W% \% G4 s$ {3 J这时候，他突然感到要撒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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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生间在楼道的另一个顶头，走廊空荡荡的，显得很长。他“咚咚咚”地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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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 p$ q! q5 Q竟然只有一点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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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他就从卫生间走出来，刚要走向产房，突然眼睛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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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线暗淡的楼道另一端，隐约出现了一个人的背影，他穿着一件灰色雨衣，头上戴着雨衣的大帽子，慢慢朝前走，到了产房门口，一闪，轻飘飘地就不见了。

张清兆的心头一冷，快步跑到产房门口，四下看了看，空无一人。
* X, H; ?. ]# N* B0 a+ ^
这时候，王涓突然又叫了起来。

5 |6 j# R9 G$ ?  i6 T他愣了片刻，伸手使劲敲门。

4 }6 o6 h2 p- P3 N$ F门开了，那个女医生露出头，不满地说：“你要干什么？”

( i9 Z2 V) J5 G$ j# j6 a. O“刚才是不是……进去了一个人？”

“没有！”
, c9 `. F# g7 I
“我明明看见了，一个穿雨衣的人！”

“这里面只有我一个值班医生！这是产房，没有我同意，任何人都不可能进来！”说完，她“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张清兆怀疑自己看花眼了。

/ ?1 ]4 j+ {0 u$ j也许，穿雨衣的人是哪个孕妇的家属，他走进了相邻的哪一间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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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产房旁边的几个病房都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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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那个护士跑了过来。

张清兆拦住她，指着那几个黑糊糊的病房问：“护士，这几个病房有人住吗？”

8 a( @2 `  k/ n; G- J6 {护士停都没停，说了句“没有”，就跑进了产房。

王涓的叫声越来越大，撕心裂肺的。

8 O! d& s! G$ w& j2 R张清兆听见那个女医生重重地对王涓说着什么，语速飞快，不知道是在安慰，还是在呵斥，还是在鼓励。

张清兆的大脑紧张得一片空白。

: i% S. r4 i+ n2 u% K3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突然天上响起了一声炸雷，接着他听到了一声脆亮的婴儿的啼哭：“啊——”

% V% |4 t) f) P雨骤然大了。
: n/ d6 L& Z* d7 B5 n
, I7 w+ s. U7 V3 H3 M. j/ w4 m张清兆慢慢地瘫软了，倚在了墙上。
- [- P4 K' I/ B: H, J2 ?! k3 V3 o落 草（2）
% i1 c& i; v/ g! [
王涓挺坚强的，很快她就被医护人员搀扶着走了出来。
  U. X# j. |- h; t- Y+ \她的脸色灰白，冷汗“哗哗”地流淌，就像窗子上的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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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清兆急忙走上前，一边扶住她，一边对女医生说：“大夫，谢谢，谢谢！”
9 U3 p/ g9 M! ?$ r) `( p$ i+ Y& Y
女医生说：“她年轻，生得很顺利。”
6 ~2 ~* s1 y/ l& m( S
* w9 e+ K4 I: X* G1 j“是女孩吧？”张清兆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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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个男孩。”
5 g9 {9 r! _7 I/ `
' s/ p& P6 s" M$ G1 e张清兆一下有些惊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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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Ｂ超是个女孩啊。”
) j  B( ~3 w" l* c6 t  |
; T! k& [# b" u) J- Q* n) k“那是看错了。怎么，你不喜欢男孩？”
4 _" t1 t) r; Z' D1 U
“喜欢，生什么都喜欢。”
0 |0 B8 H" @3 e
* F# J& o$ P% Z4 f7 H5 d7 e1 P9 j嘴上这么说，张清兆的心里却感到很别扭。近来，他一直都在做着女孩的设想，现在突然变成了一个男孩，他一下难以接受。

王涓回到病房躺下后，另两对夫妻都羡慕地看着他们。

( \4 B( [. D7 Y8 y' a* x一阵婴儿的哭声由远而近，护士抱着一个襁褓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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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刚刚给小孩洗过澡。
8 z* y# G* d; t; s
“看看你的宝宝吧。”她对张清兆说。
" ~0 H/ t8 u) z% d' \" [. _
% p: ~, v) K) v6 b/ ^, a不知道为什么，张清兆有些胆怯。
3 i% B9 Y, B3 R
这是他亲生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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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o3 c1 ?6 r2 H现在，他将见他第一面……

护士把孩子放在王涓旁边，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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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7 `! h$ c/ ?: j) \% d. Z$ n那两对夫妻都凑了过来。
& d/ N1 k% ^9 a
0 i9 C8 @' x& a  |0 x其中一个孕妇说：“长得挺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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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涓弱弱地说：“清兆，你过来看看呀。”
* A+ {# m! ~) h' r2 q: d
5 L! o# X. F2 X6 z! z张清兆这才慢慢走上前。

3 f, Y) V, p0 m) u3 g( J) o, \这个新生儿还没有睁开眼睛，他还在啼哭，脸憋得红红的，挤满了皱纹，还有一些脏兮兮的干皮，像个小老头。
* f* N$ _1 G, W  @; e
  C3 u7 o& l' H1 w张清兆觉得他出奇的丑。

xxtyshun

不做亏心事（1）

3 E9 F6 }3 b- P8 j5 f7 j第二天，张清兆就带着王涓和孩子出院了。
母亲是晚上到的。

她接到电话就从老家巴望村赶来了。

巴望村到滨市有五十里路。
6 G; N5 S* i  v8 y
老太太见了孙子喜笑颜开——这遂了她的心愿，一进门就开始忙忙活活地为儿媳妇做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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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r) P( Q) k! y张清兆有些心神不定，一直坐在阳台上抽烟。

1 F  l+ k  t+ S/ v6 I

这个婴儿出生不到半个小时就睁开了眼睛，这是很少见的。

3 M/ v1 x; @% L& ?' [当时，王涓睡着了。

这个婴儿吃了妈妈的奶，也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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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床的那个孕妇也睡了。她丈夫穿着衣服躺在一张空床上，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 F8 T( {) n; r  A# k另一对夫妻没睡，那个孕妇在低低地呻吟，不过不像要生的样子。她丈夫坐在小凳子上，静静抚摸她的额头。

; h( u; d- s2 I! O窗外很黑，雨还在绵绵地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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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清兆俯在襁褓前，仔细观察这个婴儿，越看越觉得他长相古怪。

6 a. W5 t5 [: I& |他的头发稀稀的，黄黄的，贴在脑袋上。左眼上有一块深色胎记。眉头紧紧皱着，好像对什么事情极不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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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什么不满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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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8 D# y" \& M6 X$ J: b- z- n' i- D天上冷不丁又响起了一声炸雷，这个婴儿在雷声中突然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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炸雷来得令人猝不及防，张清兆吓得后退了一步。

- |6 l2 n7 _& C( V) W5 Y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那个醒着的丈夫看着他，愣愣的，他身后是黑糊糊的窗子。

$ h* Z: p, M2 o% t2 W. ~6 p3 h突然他笑了，笑着问张清兆：“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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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清兆掩饰了一下，说：“没什么。”

5 p4 g+ O" Q" d5 a/ f, z" }他想，也许这个婴儿是被雷声吓的，才睁开了眼睛……

他又朝前凑了凑，发现这个婴儿正直直地盯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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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D* x3 T% l% V- d" W# A/ t  r3 ~新生儿的眼睛是不聚焦的，只能看清很近的地方，可是，张清兆却感到，这个小孩的眼睛炯炯有神，甚至很锐利。

他又一次慢慢地朝后退了退。

这双黑亮的眼睛竟然直直地追着他看过来。

张清兆一直退到另一张床前，终于避开了这双眼睛，坐下去，开始发呆。

他又想起了那个穿雨衣的人。那个背影太眼熟了，他慢腾腾地走在黑暗的楼道里，突然一拐就无声地进了产房……

接着，老婆就生下了这个丑丑的婴儿。

8 M3 R! M) q2 J而那个女医生却说，产房里根本没有进来过任何人！

) A. g# N7 p4 F# A: [- }% R  B# C( C这个婴儿很奇怪，他只是生下来哭了一阵子，然后就不哭了，一直到今天，他始终没有再哭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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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他也只是睁了那一次眼睛，接着，他就一直闭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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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n6 |% O; U/ O7 i% ~: r王涓甚至以为他死了，伸手摸他的鼻子，呼吸很正常。

早晨，张清兆说，昨晚他看见小孩睁眼了，王涓和母亲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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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s& ~3 g) u2 p- y) Z) K母亲说：“你一定是太累了，在医院里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梦。”

: w$ g% h! F7 ~6 v8 ^张清兆知道，他不是在做梦，他清楚地记得这个婴儿的眼神，也清楚地记得邻床那个年轻的丈夫突然笑起来的样子。

母亲来到了阳台，对他说：“吃饭了！”

他说：“我不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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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吃不行！你昨晚一夜没睡觉，再不好好吃饭，非垮下去不可！”

他只好揿灭烟，跟母亲进了屋。

红枣炖鸡汤，还有黄灿灿的油饼。

他和母亲在客厅里吃，王涓在卧室吃，卧室的门半开着。

母亲一边吃一边说：“清兆，你得给孩子取个名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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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 K: n8 f8 o, g张清兆说：“我水平低，取不出来，让王涓取吧。”

王涓在卧室里吃得满头大汗，她一边唏溜唏溜喝鸡汤一边说：“还是你取吧，查查字典。”

1 ~! w6 h- c0 _' z  {那个婴儿躺在她身边，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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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清兆今天还没有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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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U( j4 c/ R5 j5 M/ z3 i他在客厅问：“他还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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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涓伸头朝襁褓里看了看，笑了：“醒了，嘴还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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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眼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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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z. @0 o" b+ A9 U1 F: a- C0 b“没有。”

$ D3 J! E, p6 h+ s- l4 n母亲说：“我想了一个名字——昨夜一直在下雨，干脆叫雨生吧。”

听了这句话，张清兆抖了一下。
4 s1 l% K) Z5 E. A3 Q7 X1 S9 L0 P
* }- A  j; T3 Q; i现在，他一听到雨这个字就莫名其妙地害怕。

他发觉，笼罩在他头上的某种宿命味道的厄运总是跟雨有关。

那天，他遇到那个穿雨衣的古怪乘客，就下雨。

他到火葬场去，在停尸房里见到那具拿着钱的死尸时，也下雨。
1 b& p$ r2 i# N9 X
2 z/ K$ R8 N3 P/ g3 B. I! \# w( f那张石膏脸突然出现在他车里的那天，还下雨。

而这个小孩出生的夜里，他见到一个穿雨衣的人钻进了产房，又下雨……

0 L) b4 J7 G) X& Q“张雨生——怎么样啊？”母亲问他。

+ a& ^! P6 I5 j/ F“挺好的……”张清兆说。

王涓似乎不太满意，她说：“小名叫雨生，大名以后再说吧。”
不做亏心事（2）

9 T  ]6 y* N) U/ h: }) s5 o: D3 x3 c吃完早饭，张清兆下了楼，在附近找到一个公共电话。
( ^- x! U) {/ ^* e他收到了郭首义的一个传呼，想避开家人，给他回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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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m5 [( U# m- m6 n- G“郭师傅，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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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我知道那个人是干什么的了！”

张清兆知道郭首义在说那个被撞死的人，他镇定了一下自己，说：“他是……干什么的？”

“他是个数学老师。生前，他总是独来独往，没有任何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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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清兆怔忡了一阵子，又问：“他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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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学文，今年三十一岁。”

张清兆今年正巧也三十一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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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师傅，昨天我老婆生小孩了……”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显然让郭首义一下没反应过来，他愣了愣才说：“恭喜你……男孩女孩？”

  q/ I) B, }. R“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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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了停，张清兆说：“郭师傅，我想见你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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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R6 W1 J5 t7 z  v( W: O( \+ y4 p1 o7 u“哦，你还有事吗？”

“我想跟你见面聊一聊。”

“我下班才能回城里。”

“几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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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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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八点钟我在第二医院旁边的骨头庄饭店等你。”

“好吧。”

天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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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D( I' u6 A8 t! i' p* K+ c6 i张清兆借口出车，离开了家，来到了骨头庄饭店。

他不能把他对这个孩子的怀疑对王涓讲，也不能对母亲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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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只能对一个人说，这个人就是他偶然认识的天天和死尸打交道的郭首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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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还有个人可以倾诉，否则，张清兆非疯掉不可。

( M, r* M3 \9 G$ n( K' g; a郭首义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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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换上了一身西装，显得年轻了很多，简直看不出是火葬场看尸体的人。

张清兆点了几个菜，要了一瓶北大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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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首义坐下就说：“一点小事而已，你太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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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O3 [5 |, v. e3 u4 e7 l他以为这是张清兆的一种答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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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6 y' Y" A4 Q# }: u* y3 r张清兆顺水推舟地说：“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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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 e7 u6 F' Y然后，他给郭首义倒上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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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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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1 K/ P+ a2 h5 k/ d. q" i“对不起，我开车。”

) M( a; o% W( i: c2 k郭首义点点头，也不勉强，一个人喝起来。

张清兆不喝也不吃，心事重重地坐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郭首义似乎察觉出张清兆的神态有些不对头，就问：“又发生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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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件更恐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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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S* L* q) R; A, \“你说。”

“我老婆生孩子之前，我上卫生间了，出来就看见一个穿雨衣的背影闪进了产房……”

+ }" l0 G/ C3 P8 k$ A+ k郭首义不再吃了，张大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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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V- Z' L6 t. |0 P张清兆无助地看着他，说：“我觉得，我生生世世都无法摆脱他！”

) W# p1 S2 t  y" r郭首义的眼睛眯起来，打量了张清兆半晌，突然说：“你老实告诉我，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你撞死的？”

张清兆苦笑着摇摇头，说：“从现在起，我已经当你是我的朋友了，我不可能对你撒谎，我绝对没有撞过人！”

* }8 g$ H' G/ f2 a“那我就不明白了，他为什么就缠上你了呢？”

“我哪儿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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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首义似乎担心沾上晦气，他放下筷子，不太自然地说：“兄弟，我喝好了吃好了，谢谢你。我家里还有点事，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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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清兆隔着桌子拦了他一下：“郭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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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w' k; i) z7 h郭首义停住了，说：“你干什么？”

“你还得帮帮我！”

6 K4 H6 I* O5 B2 a; f. t“我怎么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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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4 {  p7 \$ v, {/ |# {" |1 f张清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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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8 s, ~: U' j# E( n* u* V' N“兄弟，你记着，要是不做亏心事，就不怕鬼叫门。你好自为之吧。”

" t+ R9 S. y# j9 J* _8 Z4 y说完，郭首义快步走开了，消失在饭馆外的黑暗中。
+ V) E: O; f8 G% d
5 a$ m- H% _' X- v3 Y# W看来，他还是不太相信张清兆没有撞人。
) W5 r8 A& k' T, }6 j* s6 V
+ Z  Q( m% b$ x4 A5 p张清兆呆呆地站在那里，感到更加孤单，更加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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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账时，他忽然想起了口袋里那张百元人民币——这张钱就是那个穿雨衣的人给他的，现在他该把它花出去了。
6 K- d& \# j5 j  T  M. E- u8 s
2 G, ~1 _, M' M; P- K他记得他把这张钱单独放在了牛仔裤的左后兜里，可是，他一掏却掏出了两张五十元的。

他急忙把那两张无辜的五十元钞票放起来，又掏右后兜，摸出了那张百元面值的人民币，递给了老板。

老板是个老太太，她接过钱仔细看了看，警觉地说：“你给我换一张吧。”

& h  E* d6 {# e( k. A“为什么？”张清兆说。
* e4 Z  }# ?9 o
“不为什么。”

张清兆有些恼怒了：“这不是钱吗？你为什么不要？”
( B) W! g4 [# d% P) s) u
% [! J, k  M5 v! d% y老太太眯着眼睛反问：“你不是有五十的吗？为什么不给五十的？”

" W5 Q# u2 z( ?, Z. S6 S' o饭钱不到五十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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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 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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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X9 _" ~" @2 _6 T& S# w& J这天夜里，张清兆回到家，王涓睡了。
4 j3 B8 t$ I* N+ z母亲正在卫生间轻手轻脚地洗尿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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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哭了吗？”张清兆站在卫生间门口问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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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哭，挺省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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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8 ]0 A5 L5 V+ o“……睁没睁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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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8 d' E* }9 o“睁了，睁了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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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清兆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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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k/ o8 l5 p/ E“孩子挺健康的，你放心吧，我一直在观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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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小，母亲睡在卧室里，照看王涓和孩子，张清兆就睡在客厅的长条沙发上。

% v8 }9 J, h6 j# g4 f8 o5 R他在沙发上悄悄躺下来。

1 e! c; V; `+ K0 }& O) J他太累了，很快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蒙?中，他似乎看见母亲洗完了衣服，又喝了一杯水，然后关了灯，轻轻走进了卧室，把门关上了。

6 ]) o! L9 V% ?) {房子里黑黑的，安静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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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M* x0 x3 F* X不知道是哪里的灯光远远地照进房子来，隐约可以看到客厅里一些家具的轮廓，显得极其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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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G1 Z6 v* b! z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下雨了，雨点很大，打在窗子上，“啪啪”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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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预感到了某种不祥，变得警觉起来。

% A4 d5 \* x  l又过了一会儿，他听见好像有动静，慢慢转过头，看到卧室的门无声地打开了，等了一会儿，却没见有人走出来。

他有些害怕，抬起脑袋朝脚下看了看，一下就呆住了——地上模模糊糊有个很小的人，正朝防盗门走去！

* \0 z* j( n$ g) R6 ]' `他穿着一件灰色的雨衣！

张清兆的头发一下就竖起来。

他看见的只是这个小人的背影。从身高上看，他绝对是个婴儿，但是他走路却是成年人的姿态，就像一个大人被缩小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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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门口，伸手开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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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他来说，那防盗门的锁太高了，他捣鼓了半天都没有打开。
+ O/ Q% z. {. l) Q* O
张清兆盯着他，脑海里反复响起道士说的那个词：

" r; \6 m7 P9 I5 A) @" |小人！

9 H9 l: A1 k  ~/ f, v$ {小人！
8 i0 ?, l" Y* ^! b
% [  {8 g- U4 B. }$ L) G% W小人！

: l9 p' L8 O% m1 F$ x0 G( d  V他猜测，这个小人会慢慢转过身子来……

果然，小人放弃了，但是，他没有转过身子来，而是一步步地退向了卧室。

  G& d8 u; x; z张清兆真想大吼一声，但是他没有这个胆量，只是死死盯着他，连大气都不敢喘。

终于，小人退回了卧室，把卧室的门轻轻关上了。

张清兆一直没看到他的脸。

房间里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 p: i8 r  v" ?3 |! h; a2 k
“妈——”
" m( _/ i. D9 l: N, I5 q
2 m: @. ?' S" f8 k4 o/ N8 r* g: K他终于喊出来，把自己喊醒了，“扑棱”一下坐直了身子。

卧室的灯亮了，母亲大声问：“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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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R6 s- `6 C  J/ t+ l他愣怔着，不知道说什么。

" Q+ E: U- K8 l9 U4 M8 ^; b, J母亲又问：“清兆，你怎么了？”

9 X! t: ?- ~3 \张清兆说：“孩子……没事吧？”
9 X& ?! v* p- \9 K
* \5 k; c+ ^: }% T“你吓死我了！他睡得好好的。”

5 ]$ _% Y- b) t- T, s7 h“啊，那就没事了，睡吧。”
9 r) p/ i% k, S; E8 _* I$ P/ _
+ O) M6 F( g' T: D! C张清兆一边说一边躺下来。

母亲嘟嘟囔囔地关了灯。
4 P# A% Z* }" s0 H# T) A: ?
张清兆再也睡不着了。
% U+ X- T3 z# H: r/ e
他突然想到：应该验验这个小孩的血型。



出生卡（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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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5 ?/ e  C! u第二天，张清兆早早就出车了，来到了第二医院的大门口。 几辆经常在这里等活儿的出租车都在，司机们正站在一起闲聊。
. J: l3 `1 _4 ?4 K+ p张清兆下了车，也凑过来。

他挑起了有关血型的话题。
9 Q' ?- I5 ?: W
' ^2 y$ T" p8 w其中一个很瘦的司机叫孟常，年龄小一些，还没有结婚，他女朋友在第二医院当护士，他对血型什么的很有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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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0 g2 H9 Q9 L; b) t. C: R张清兆问他：“我是A型血，我老婆是O型血，我家小孩应该是什么血型？”

0 `: Z  @- z# @- ^- l孟常毫不犹豫地说：“不是A型，就是O型。绝不可能是B型或者AB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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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1 D. w) V# {$ \4 k/ Z另一个司机开玩笑说：“你打听这个干什么？是不是怀疑小孩不是你的种？”

张清兆笑笑说：“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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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y- o' n' J2 \# _4 s3 A  ~" T又呆了一会儿，张清兆就驾车离开了。

他开向了火葬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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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他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悲凉：每个人都在忙碌，都在奔走，其实每个人都是在走向火葬场，走向那个恐怖的火化炉，没有任何人能够逃脱……

) f: z. W# ^4 \$ v八里路很快就到了。

- ^! ~0 z: z0 h6 T& U" y. J+ W火葬场大门口还是停着两辆面包车，司机坐在车里冷冷地望着他。张清兆知道，这里是他们的地盘，别人休想抢夺。

今天火葬场大院里的人多了一些，多数人都披着孝，白花花的一片，他们或者匆匆奔走办手续，或者三三两两站在那里说着话，表情肃穆。

哪家丧主正在礼堂里和亲人遗体告别，传出低缓的哀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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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叫美人蕉的花还开着，极其艳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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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f, J9 x' l  O张清兆来到停尸房，发现那个铁门锁着。

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看到一个人好像是工作人员，就走上去问道：“请问，郭首义在吗？”

那个人指了指远处的一座小楼，说：“他好像在思亲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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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清兆刚刚走到那座小楼跟前，郭首义正巧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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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T1 L+ }" y+ X! m' G他看到张清兆愣了愣，哑哑地说：“你又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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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d# o  c7 \$ E张清兆说：“郭师傅，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教师的家在哪里？或者，你把他家的电话告诉我也行。”

  K7 j2 D( o7 U' y: }& B& e“你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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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e, \/ u& B! o1 l张清兆低低地说：“我越来越怀疑我家那个小孩不对头……”

+ C% G$ w0 k& h' I( P9 v郭首义叹了一口气，说：“我告诉你吧，这个教师一直没结婚，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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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 v' [# |' u. d) l“他父母家呢？”

“他死了后，他父母都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尤其是他母亲，精神恍惚，前言不搭后语，特别可怜。上次我去他家给你打听那些情况，对那老两口撒谎了，说我是他们儿子的同事，老太太抓住我的手就哭……人都死了，我们再不要去打扰他的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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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I, w* c. E$ D$ U“可是，他一直都在纠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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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R7 d# |5 Z8 H郭首义想了想，说：“还是我去吧。你想问什么？”

“他的血型。”

7 S, m1 z( H3 {“干什么？”

“我要看看，他和我家那个小孩的血型是不是相同。”

* a; s# y# Z- G' ?& \+ p3 b“不知道他验过血没有，我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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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好再给我搞一张他的照片……我想看看他到底长的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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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m5 F7 ^- k: _“这个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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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F$ W4 d/ S( ?' Z3 }! Y8 n“你帮忙帮到底，尽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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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B9 n& ?3 r' J( w, Z郭首义问：“你家小孩是什么血型？”

; n0 J$ q: X- h! u/ b“不知道。我是A型，我老婆是O型，我听人说，他应该是A型或者O型。”

2 X! z$ b' ?) `& U“你明天早晨给他验一下。”

“好。那谢谢你了，郭师傅。”

. _9 Y' n+ I- b1 }“别谢了，你走吧。”

0 Y: ^) G1 J  f张清兆转身走出了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喊住郭首义，问了一句：“‘思亲楼’是什么意思？”

郭首义说：“就是放骨灰的地方。”
& @0 ^) y  a; Z; _* m8 `3 B出生卡（2）

很晚的时候，张清兆才开车回到家。
: o- n2 m5 W: c# y! o2 v+ y' |& d他进了门，对王涓说：“刚才我在第二医院门口见到了那个黄大夫，她让我们明天把小孩抱回产科做个体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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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担心地问：“有什么事吗？”

3 l" N, N; S. x8 r* x: _张清兆说：“没事，人家是负责任。”

然后，他又对王涓说：“你不用去，我和妈去就行了，很快就回来。对了，大夫说，明天早晨不让小孩吃奶。”

3 `  d. ~5 m5 ]% T" W$ s夜里，张清兆依然睡在客厅的长条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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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W) Q, m9 e3 _3 w9 ~! @半夜时，刮起了大风，夹杂着婴儿的啼哭，忽远忽近，一直不绝，却始终没听到大人哄他的声音。

早晨，张清兆醒来，匆匆洗漱完毕，就催促母亲快点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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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把小孩包好，抱在怀里，跟张清兆下了楼。

# ~: I4 F1 L) i. C) o  E4 U“妈，他昨晚是不是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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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安安静静睡了一夜，没哭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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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6 l2 w) o- M  d, d张清兆没有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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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P8 L) @- @, e5 P' v到了医院，张清兆停好车，从母亲怀里接过孩子。

% I) W' u( t: d  C7 K4 e“妈，你在车里等我。车门坏了，你看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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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点了点头，说：“你小心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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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门诊楼之后，张清兆低头瞟了怀中的婴儿一眼，那冷冷的眼神一点不像一个父亲，就像看路边一条脏兮兮的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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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婴儿不哭不闹，静静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他脸上的皱纹似乎少了许多，不过仍然很丑，像一个古怪的动物。

$ P1 C( h- C% z: C* S5 a  C张清兆越看他越生疏，丝毫找不到血缘相连的感觉。

% a; K2 [) c2 U9 A大清早，医院里没几个人。张清兆挂了号，来到儿科，让医生开了一张验血的单子，然后到收费处交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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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窗口前，把手伸进牛仔裤的右后兜，摸出了那张百元面值的人民币，同时他又下意识地低头看了那个婴儿一眼。

他的眼睛依然闭着。

5 `! |# X* S- Q  p% [张清兆把钱从窗口递进去。

8 I- H5 h! u9 S2 K收费员在电脑上“噼里啪啦”地敲了一阵子，看了看张清兆手上的钱，说：“哟，对不起，我这儿现在换不开，你拿一张小面额的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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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 P; m, ~; L张清兆恼怒地说：“这么大的医院换不开一百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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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V( U+ d3 r: {/ w+ b4 ?3 R“实在对不起，我们刚刚上班，要不你等一下吧——下一位！”

$ v! U+ |* g1 @& N* R" _' v9 i张清兆不想抱着这个婴儿等下去，他气呼呼地掏出了两张十元票，把钱交了，然后来到化验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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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几个人在等着验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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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队等待时，张清兆再一次低头看了这个婴儿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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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U4 v+ s$ f& G- r0 j他还在睡着。张清兆用被角把他的脸盖上了。

4 x3 W8 P# V* W& E7 O终于排到他了。

7 U2 Z& s" m1 X' K" d, w7 @8 O那个矮个子护士看了看他怀中的婴儿，又看了看张清兆，有些担心地嘀咕了一句：“这孩子太小了吧……”

他说：“没关系，你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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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士一只手拿着柳叶刀，一只手小心地拉过了婴儿的手指。柳叶刀和婴儿的手指比起来，显得很粗大。

% }5 b$ ~/ E& a& ^! g! X4 o) m张清兆真切地看到，刀尖还没有挨到婴儿的手指，他突然睁开了眼睛。

张清兆打了个冷战，把眼睛望向了别处。

过了一会儿，护士直起身来，说：“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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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清兆转过头来，那婴儿正静静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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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竟然没有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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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z) p( U: u6 t  j0 M. B* d/ b/ d采完了血样，张清兆用药棉轻轻捏着婴儿的手指，护士说：“十分钟之后到窗口取化验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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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n# h9 f! n8 h/ i; [+ k3 e( B张清兆就抱着他出去了。

) p/ a0 I) y1 i3 B婴儿一直在襁褓里看着他，黑亮的眼睛一眨都不眨。张清兆不再看他，快步走出门诊楼，来到车前，把他交给了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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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u* B) i* B. {7 T' o1 R“没问题吧？”母亲问。

7 [7 j5 ^* J# Q* U; q“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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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去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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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a' `, v+ l3 N! d, o2 l" f8 j“你等一下，我还得去取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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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j, f* E8 w8 `/ w2 u; Z张清兆转身回到了门诊大楼。他在大厅里转了一圈，看看表，时间快到了，就走向了化验室。

他的心突然“怦怦怦”地跳起来，越朝前走跳得越厉害。

8 H6 N! k6 }, l到了化验室窗口，他和另外几个患者一起挤着翻看化验单，终于找到了。

他看了一眼，目瞪口呆！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血型：AB。

* c* [+ q  N! Z' i6 T6 D3 n+ tAB。

/ `' z) E! F! p5 c现在已经清清楚楚地证明了，这个婴儿身体里流淌的血液，不是他的。

这有两种可能：

第一，这个孩子就是冷学文。他投胎到了王涓的肚子中，像噩梦一样成了这个家庭的一员；

: p4 `0 ~, w% s$ c第二，王涓出墙了，给他怀了一个别人的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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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o! v; x$ ?5 H  o8 t& i张清兆不相信王涓是那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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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q. ^! i4 q! m他把母亲和婴儿送回了家，自己并没有回去。

. ~7 E& j5 T) h3 a他开着车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兜着圈子，心里一直想着血型的事。没想到，今天的生意还特别好，接连拉了几个乘客。

! P: [2 Z3 C+ z) z, z9 }9 }中午的时候，他肚子饿了，这才想起到现在还没有吃饭，就来到马路边的一家面馆，填饱了肚子。

他刚上车开走，传呼机就响了。他把车停在一个公共电话旁，下车回电话。

$ R2 J; {) c, s* P" `是郭首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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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清兆，我搞到了冷学文出生时的照片！”他一激动嗓子就显得更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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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马上过去！”张清兆说。

$ w9 I, J7 j9 S/ F0 ?1 k“我没在单位，在外面。晚上，我下班路过第二医院，我们在那里见吧。对了，我还打听到了他的血型——你家小孩的血型验出来了吗？”

6 |% P( Q7 F5 S' U% r“验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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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d9 w* x# d' h+ |& @' S( |“他是什么血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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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5 \4 J! I, M+ C9 @# ~* k“AB，竟然是A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