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小说]《她比烟花寂寞》作者：亦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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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静静问：“你们会不会笑一个老男人无故流泪？”

6 r; m0 r- A0 k4 Y" N“别开玩笑，马先生，眼泪还分老嫩？”我说。

% a0 a8 v1 n/ e( A, q编姐白我一眼，像是怪我在这种错误的时刻卖弄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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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C2 J9 n7 \1 Y+ h但我那句话效果倒还好，马先生吁一口气说：“人不伤心不流泪。”

% _7 r  o& E; K$ s: k+ R/ x. N他是这样地爱她。不一定要英明神武的小生才可以有资格恋爱，感情面前，人人平等。我们从开头就觉得马东生是个最懂得感情的男人。我说：“我在想，这些衣服，或许可以给马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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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东生点点头。

3 O+ S  A- i1 ~* v( K他吩咐公司的人开了三辆十四座位车来，才把衣物全部搬走。

6 @5 @0 {$ S! ^* x2 ]' k2 a: H5 ~6 j“徐小姐，我很感激你。把她的遗物转交给我，你不会后悔，我会好好保存它们。”

7 P2 n. K1 U  A& E6 S; I9 I他走了以后，我们也回家。

- t8 E( Z7 _# t: m编姐与我身上都沾了衣帽间香薰的味道，挥之不去，整个经验如幻如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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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d; h0 V- M" K6 |' r“他会把那些衣服怎么样？”编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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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假思索地说：“他会回家做一间一模一样的房间，把这些衣服全部挂上去，然后天天在房间中坐着，回忆他与姚晶共度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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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X0 |/ ^( `: ?0 X1 M" @7 D7 A“他真的会那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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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会。”我非常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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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样爱她，怎么还留她不住？”编姐问。

“你父母也爱你，为什么你还是搬出来住？他不能满足她，什么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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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0 `7 M- v$ G9 W“你这话说得好不暧昧。”

我苦笑，不再回答。

# N; u* E" {8 ]2 Z我们在晚上有个很重要的约会。

+ S3 C; @6 H) X4 s' ^: M在赴瞿家途中，编姐犹自说：“其实那些东西都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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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7 Z! K2 \$ ~1 g0 l: \“我穿到什么地方去？我完全没有用。”没有一件样子是安分守己的，务必要把全人类的目光都勾过来，而且跟着还要叹一句：多么高雅美丽有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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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个普通人，用不着这类盔甲来装扮。做人做得这么触目突出，成为众矢之的，多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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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O& |7 s( q4 G; g一开始就骑虎难下了，然而我不必担心这一点，我还没有资格享受这种痛苦。

9 y- i- y6 Y- M9 ]) }3 x* V. l我们拐个弯，去接石奇。

# `; a" F) u0 Y' E1 o他在门外等我们，看见我们后大大松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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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a$ x, p! ?9 f, _" e) o3 L答应我们穿得最普通，结果还是忍不住要露一手，全身白，加上白球鞋。他那张注过册的面孔使途人频频回头向他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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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静静地上车来，缩在后座。黝黑的肌肤使他双目更加明亮，牙齿更加洁白。

不知他这一次出马要用天赋的本钱吸引何方神圣。

, K8 o' m. @& S  c0 N6 \我们到得比较早，马利亲自来应门，她仍然是女学生家常打扮，轻便秀丽，头发束条马尾巴，穿条紧上身的洒裙，平底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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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O- m7 F& I* f4 Y. \编姐立刻说：“这身打扮，记不记得？”

3 s, B, P9 f) m2 M8 c7 H6 g我马上想到旧画报中看过的，姚晶初人影坛时，最流行的这种装扮。马利长得真像她母亲，石奇在一边发呆。

4 K$ F; ]4 N  i8 q7 J我们为她介绍石奇，马利对我们很亲热熟络，对石奇就很普通，她竟没有把他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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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 Y( B2 \- W石奇枉费心机了，我百忙中朝他眨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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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妈很快下来，我们先到露台坐坐。”马利招呼我们。

瞿家一看就知道是好家庭，客厅素净大方，悬着，小小的酸枝木镜框，上面写着：基督是我家之主。气氛柔和慈祥，使客人心头一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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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g% t7 r& e; o露台极大，放几张旧的中国式藤椅，已经洗刷得红熟，非常舒服，臀位处松凹进去一点，我老实不客气坐下。

9 M$ S6 g* e1 A; u- o0 s3 Z) [1 ^我们三人把石奇撇在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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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阿姨，”马利同我说，“你知道爹爹刚才叫我去看什么？”她一面孔不可思议的神情。

“我知道，衣裳。”

" m! U5 T+ B! Y  Y“哎！他说是我生母留下的，问我喜不喜欢。”

我问：“你可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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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4 A0 P$ s4 Y. @“咦——”她缩紧鼻子，这个反应使我们大大意外。

“怎么，有什么意见？”我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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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衣裳都不是人穿的！”马利说，“穿上仿佛天天置身化妆舞会中，要不就似豪华马戏班的制服，真奇怪她会有一屋子那样的衣裳。”我与编姐呆住。

这就是代沟了。相差十多年，我们之熊掌，竟变了马利的砒霜。这是我们事先做梦都没想到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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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阿姨，你有没有注意，那些衣料如太妃糖纸，红红绿绿，窸窸索索发脆，全部不能洗。”

马利说：“衣服怎可以不洗？多脏！是以件件都染有不同的香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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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编姐看着马利发呆，百分之一百语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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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_7 F: y) Y$ @# V“怎么，”马利略略不安，“我说错了？我做错了？”

" y( z$ d6 ]7 U; b  c- A4 H“没有没有。”

马利等我把话说下去，我又辞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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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P4 ?/ z; Y/ |+ H& v2 W不同的环境培育不同的人种，我想姚晶早发现马利尽管外型跟她长得一样，性格上却与她没有半丝相近，她女儿根本不稀罕她所追求之一切。

所以她不能够把任何东西交给马利。

马利不会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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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完全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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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她怎么会把一切交给陌生人。

. D; o* |' f4 s& @马利试探地说：“我不可能用得着那些衣裳，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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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对，”编姐说道，“不要紧，你爹爹会得保存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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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利听了如释重负。

# K3 d: O* U5 V3 L4 ~她一转头，扬声说：“爸妈已经下来。”

# D( b$ _' V" G瞿氏夫妇是一等良民，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结缡十载没有生养，欣然领养马利，瞿夫人根本是马利的亲姑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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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2 d8 _  N. ~: o1 \马利在养父母家如鱼得水，一点遗憾都没有。

马利替我们介绍，我们又忙着介绍石奇。

! J# ^! [+ S% S2 [3 g瞿太太很客气，一直说：“马利，你不认得这位大明星？天天在电视上都可以看到的。”

* I- X0 y* ]$ v7 |5 D7 U2 k) `2 ~马利礼貌地微笑，但是双眼中茫然神色证明她根本不知道谁是大明星，认不认得出石奇的身份不要紧，弊在她压根儿没发觉石奇有什么过人之处。

呵石奇碰到克星，魅力无法施展。我暗暗庆幸，否则这小子不知要搞出多少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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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k: L# c  z2 S9 B石奇身受的错愕使他活泼闪烁的性格大大逊色，他真的遵守了他的诺言，他只坐在一角，不发一言。

$ y+ E% W+ @7 a4 a2 e我们刚要坐拢吃饭，门铃一响，马利立刻去开门，马尾巴抖动着，无限娇嗔。

9 b" b5 W1 G0 r7 X( k2 ]0 K7 O3 v; l8 B- B“是罗伦斯。”马利欢呼。

% ]0 q0 S% |2 k& `! ~) J- ]这个才是真命天子呢，她挽着他的手臂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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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比就比下去了。

8 \, Y& g, T. H4 v' J/ ^罗伦斯与石奇一般的年纪，一般的浓眉大眼，但是人家多了一份书卷气，一股清秀腼腆拘束的天真，一比就把石奇贬成江湖客，人家的灰色卡其裤沉实美观，人家较为老土的白衬衫配合身份，石奇这时候看上去像……也就是像个电视明星，随时上台接过麦克风就可以张口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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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r( V* g1 e4 e& i( Q% b3 N一个人的时间用在什么地方是看得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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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厢罗伦斯与马利匆匆喝了碗汤就到书房去谈心。

' Z2 l3 w2 \& o5 U瞿太太摇头，“这孩子，没礼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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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9 v# J: ?( n$ D3 E“少女情怀总如诗。”我微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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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奇低头喝汤，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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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不必难过，影迷还是有的，那种十三四岁，还在念初中的小女生。上了大学打算攻硕士的马利自然不是其中一分子，即使有偶像，也是作家画家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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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w5 V$ @8 e1 B* i# A$ Z我们把清淡美味的菜吃完，佣人端上水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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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利才把罗伦斯送走。

她拍拍手过来，净在碟子上挑草莓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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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太太笑说：“把她宠坏了，见不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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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利只是笑。

这个女孩子一脸的幸福满足像是要滴出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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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姐轻轻说：“谁说世上没有快乐的人？哪个诗人或哲学家再发牢骚的话，就介绍程马利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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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k  z$ \% |) {% J7 n“真漂亮，”我说，“马利真好看。”

2 m3 O7 h. F! b  @) d; ^4 b( M5 G8 D瞿太太说：“哪里哪里。”

& W1 H5 D( a  ~& C, O5 D, K# f因为在马利身上找不到意犹未足的怨怼，她眉梢眼角是开朗的、快乐的。

所以马利是我们见过最美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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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我们要告辞，被马利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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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我们拉到房内，可怜的石奇一整个晚上变为陪伯母谈话的配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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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利问我们：“那个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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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u" b) n0 ^: D+ N2 F6 @4 E. ]6 h* n我微笑：“你说石奇吗？”难道终于对他有兴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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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2 X. R0 \. B“好奇怪的一个人，头发故意梳几绺下来，垂在额角上，剪个时髦的式样，但只具形式，没有神髓，还有那身白衣白裤，哗，就差一顶水手帽——”她笑得弯下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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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编姐再一次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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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z5 H( G/ n6 W2 I  V4 C$ ^' H我有点气馁，觉得凄凉，怎么搞的，现在时代究竟进步到什么地步了？为什么我们颇认为新奇美观的事物，马利这女孩子会觉得老土与可笑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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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生活是否太舒适，因循之极，已与时代脱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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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H, }; I+ f( }9 P我真得好好投人社会，做一点事才行，否则这样春花秋月，怎生得老？

我默默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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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利反问：“你不觉他滑稽？”

我连忙说：“别在他面前说。”否则他真会服毒。

马利微笑：“梁阿姨徐阿姨，你们说，罗伦斯是否比他好得多？”

恋爱中人都是这样，希望别人赞他的爱人，比听人赞他自己还高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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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识相，立刻说：“当然，马利，罗伦斯很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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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r, q6 g) b7 i- r: A她很得意，仰仰精致的下巴。

: y. @9 n7 U9 I7 D5 N马利运气好，爱上她应当爱的人，只为这一次，我原谅了月下老人，他终于做了件好事。他所办的其他个案，惨不忍睹。

我取笑马利，“真看不得你这么快乐，照情理说，你应当凄惨地寄人篱下，悲苦地做一个失去母爱的小孩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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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3 g" x) Z& ?0 b马利笑着耸耸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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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弄得不好，她爱的不是罗伦斯而是石奇，也有得苦头吃。偏偏她能够趋吉避凶，不可思议。

我们还有什么话说呢。

7 n) l2 A- [4 ~; [“马利，我们祝你幸福。”

; i- t; f; M- g马利有信心地笑：“那是一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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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3 p' K! C% u7 z& x# m编姐说：“好极了，别忘记保持联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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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3 C) W" P$ ]0 j* f我们三双手握在一起，马利喜欢我们，正如我们喜欢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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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送我们出客厅。

7 j" D, U7 A0 Z$ p1 k瞿太太倒是很欣赏石奇，频频说：“原来越是大明星，越没有架子，现在我懂得了。”

2 [4 i: h; ~2 ^我们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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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 e* K$ v$ ^归途中我与编姐大大地抒发了感叹：包括：“在那样的青春之下，怎能不低头”、“马利这一生大概还没有伤过心”、“姚晶让女儿住在瞿家，再正确没有”。“幸福没有标准，当事人觉得好就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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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奇没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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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头看看他，他正在低目沉思，不知想什么。

我问他：“闷？”

他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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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h& ~7 J/ m8 |7 w8 o“老闹着要见马利，见过之后，印象如何？”

他“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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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B9 _, V9 m2 f+ I: [2 u我觉得好笑。我说：“跟姚晶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还不满意？”

- l& e: z2 ^* n. r1 Z* p“有什么用？根本没有灵魂，如一个照姚晶外型做的塑胶娃娃。”他闷闷不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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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冲口而出，“不！马利不是那样的，你不欣赏她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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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两个年轻人都把对方贬得一文不值。

2 L1 h! E/ g, E/ [“我永远不会爱上像她那样的女孩子。”

“感谢主，你不会。”是我们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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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2 I$ ^$ Y. P. g6 D' D; h石奇说：“对人太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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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0 }. C; ^我们暗暗好笑，他一向被女人宠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神仙妃子如姚晶都与他有过一段，这口气叫他怎么吞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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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N; V5 l# G3 P# }  J我说：“别太狂了，将来年老色衰，你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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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我吧，趁兴头里尽情糟蹋我吧，”他没好气，“难道我不会为自己打算？你放心，我不会问你们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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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N/ s0 L  u3 |7 b石奇早已被证实是个小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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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姐说：“谁对下半生有把握？你别听佐子胡诌，她又有什么万年的基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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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姐说：“佐子一向无隔宿之粮，又自鸣风流，不肯坐写字楼，将来有得苦吃。”

7 d$ @! i6 ?, X我气道：“你这个小人，你又比我好多少？”

1 ]: s3 f8 n  [4 ^7 F“我有固定的工作，明天我要回《新文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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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冤屈地说：“石奇，我同你联合起来，赶她下车。”

大家乱笑一阵。

我们在半途把石奇放下。

在他公寓楼下，照规矩有一班小影迷在徘徊恭候，见到偶像的影子，连忙围上来。

9 K& c. T6 m% }8 j平时石奇未必有这么好的耐心，但他今夜刚刚惨遭空前的冷落，需要群众的力量来恢复他的自信及自尊，于是出乎意料之外地和蔼可亲，一个个替他们签名，甚至回答问题。

我叹口气，人是犯贱的，不失去一样东西，不知道那件东西之可贵，平日还嫌影迷啰嗦呢，多要命。

就像写作人嫌读者庸俗，活得不耐烦了。

$ N* R1 }' M2 W2 L也不是不像我一直觉得与寿林难以沟通，以致今日心如刀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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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4 t8 P6 J/ a& G2 [, E我忽然抓住驾驶盘。

编姐大惊失色，“你发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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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驶到杨宅去。”

6 b- Z! |, H; {3 _% I  N* e* F- @“干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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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 W( V0 N: q5 H7 w* s$ H“我要去见他。”

. z/ C4 R% I7 ?) y( w% f“来不及了，说不定等到的是两个人，他与他的新女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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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管，我要亲眼看到。”

& a( |- R( y+ G" O9 g编姐无奈，将车转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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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C, C: |$ D! U$ @我又羞愧，“不不，还是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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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 ~  d7 A“小姐，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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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说：“去，去杨宅。”

+ w; u, p) V7 }' S4 w编姐叹口气。

& R( X* W$ D. J. u. L- j: r车子停在杨宅门口。寿林家住两层楼的小洋房。自街上可以看到他卧室的窗户，我们抬头，他房间可没亮着灯。这么晚还没回家，由此可知他的日常交际生活丝毫不受影响，我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物，他略为我动气，规劝过几句，是无可救药，也就算数。

“叫他呀。”编姐说，“他可以听得见。”

( }/ ?2 A/ @. E4 J% p“他人不在。”

“也许只是不开灯，”她讽嘲地说，“在黑暗中思念你的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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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W2 S& H* j; H" i2 g$ S/ J“算了，明天你上班，说我问候他，我们走吧。”

“怎么，欲与姚晶比寂寞？”她推开车门，忽然扬声叫道：“杨寿林出来玩！杨寿林，出来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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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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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索性下车去按门铃。

# @7 D9 b( S5 `# K( d8 c这一带多么幽静，被她一闹，屋里顿时骚动起来，我看到杨伯伯、伯母在露台探出头来，又听得杨伯母问丈夫，“什么地方来的小阿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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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5 o: W- e; D, O又有一把声音说：“爹，我都那么老了，还有什么小阿飞朋友？”

“是我们。”编姐叫出来。

  x- v/ o  s! z6 m* i9 C“哎呀。”杨氏三口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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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W" d7 ~+ G7 w5 {寿林来开门给我们，一迎面就喝问我道，“喝醉了是不是？”

我不出声，傻笑。

编姐同寿林说：“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女朋友好好地来看你，你老是没好声好气，人倒不是坏人，吃相难看，怪不得佐子要生气。”

. D  P5 B6 J! I* V$ e寿林不响，他穿着家常便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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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1 P% B* _" O5 u在街灯下，我问：“没有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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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林瞪我一眼，“出去你还看得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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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姐在一旁指点，“寿林，别像赌气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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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我们走了，你早点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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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姐又发言：“你专程来找他，何故又怕难为情？两人都口不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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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e7 }/ F% @. r. S: m有人做旁白，我们两人之间的气氛缓和起来。

5 M2 U; N# z4 x$ d我由衷感激编姐，有谁肯充当这种默片角色？只有吾友梁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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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f0 t+ i6 T6 q/ N“进来坐。”寿林说。

) C7 p% W* o" ]$ \! r2 m# ~“我也跟进来，免得一句话说僵了，两人又宣布再见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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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h# d6 }+ D" b: G" H寿林与我对望着，不知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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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5 p6 Z: N) G& F2 V: Q2 o在书房坐下，寿林又忍不住发话：“公事完毕了？‘姚晶的一生’可以脱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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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姐问：“你为什么老不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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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呀，我只不过问候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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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l" l' [& C! o2 l1 z  O1 I/ r4 j编姐安慰我，“不要紧，他口气这么讽刺，表示仍然在乎，要是真对你客气，那就是陌路人了。”

我点点头。

8 k( L  Q8 z; `* U幸好寿林并没有赶编姐走。

我问：“你有女朋友了？”我们像在上演滑稽楼台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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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盘问我？不，我没有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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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编姐问，“那日人家在餐厅吃饭看见的是谁？”

“那是我弟弟的女朋友，自纽约来——喂，我有什么必要向你们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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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觉得事情尚有三分希望。

“佐子，”寿林恼怒，“你不能对我呼之来，挥之去，我有没有其他女人是另外一件事，你不可以把我当一个闲人，专陪你徐小姐在无聊时消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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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 i" I- f: L5 x; z) ~( E“她也应有自己的事业。寿林，你该体谅她，多年来她一直陪你进进出出，她好不容易有机会追一段有价值的新闻，你就勃然大怒。寿林，也许你认为微不足道的事物，对她来说却是非常重要，你难道不能用她的目光来衡量这件事？”

3 ?  u( h0 f$ ~  P2 `  W我一直点着头，我巴不得可以向她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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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m$ O: w7 V' o: U( p+ f“算了吧，难道还要佐子重新追求你不行？况且当年追人的明明是你，《新文报》百多双眼睛都是目击证人。”

# I8 H' N" R5 f. s  G, I寿林像是被掴了一巴掌，做不得声。

! X3 \* s5 d' D  q7 n: J0 B( i8 ~& i. Q8 G“男人不要小气，将来她要为你十月怀胎生孩子的，多么辛苦。”

寿林仍是喜欢我的，从他眼睛可以看得出来。否则生一打孩子都没用，人头落地也没有分数。

寿林鼓着气，不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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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0 _* b0 t1 r& U+ m5 Z# S“怎么，打算对坐到天明？”编姐瞪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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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y' U/ L; {: @' \; Z& A我只得说：“我的气也太大了一点——”

( n% r* y* V. A寿林不接受这种道歉。

我只得再进一步说下去：“不是不后悔——”

" N' M$ A- K- n4 z他仿佛在听了。

“——姚晶这样美这样出名，然而她爱的人不爱她，爱她的人她又不爱，一点用也没有，”我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得没头没脑，但还是觉得有必要说下去，“寿林，至少我与你是一同发光发热，我们不要错过这一段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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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姐怪叫起来，“你饶了我吧，我浑身起鸡皮疙瘩，隔夜饭都要呕出来了，这种不是人讲的话，你说来作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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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尴尬地笑，但不知恁地，鼻子一酸，眼泪缓缓流下来，气氛对白环境完全像上演苦情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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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林双目亦发红，他说：“我们都太刚强，现代人以强为荣，宁死不屈，佐子，我很高兴你说出心中的话，我明白了。”

5 B# ~( y5 v3 {& @. I/ K我哽咽地说：“当我死的时候，我希望丈夫子女都在我身边，我希望有人争我的遗产。我希望我的芝麻绿豆宝石戒指都有孙女儿爱不释手，号称是祖母留给她的。我希望孙儿在结婚时与我商量。我希望我与夫家所有人不和，吵不停嘴。我希望做一个幸福的女人，请你帮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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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D0 _# F5 m+ Y" Y- a寿林忽然握紧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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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爱他还是内心恐惧发作，我之泪水如江河决堤。

' o% a/ |- ~. [" G+ F5 ~在这之前，不要说是寿林，连我自己，都以为自己可以游戏人间一辈子。哭？

  B; p0 \0 o. M8 H4 j这大概是我一生中最最真情流露的一次。

7 M: g* I5 d# W" h- W& g露得多会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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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林与我拥抱。

过很久很久，我俩抬头，看到梁编辑眼睁睁地看着我们，仿佛不相信有如此缠绵、肉麻的此情此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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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9 [1 _- L5 `/ H: _% R" K我解嘲地说：“我不打算做现代人了，连生孩子都不能叫痛。我希望能够坐月子，吃桂圆汤。我不要面子，任你们怎么看我，认为我老土，我要做一个新潮女性眼中庸俗平凡的女人。”至紧要是实惠，背着虚名，苦也苦煞脱。

; }1 Q# @2 i4 |" ?5 O' z编姐笑说：“但凡在事业上不得意的女人，因为该路不通，都嚷着要返朴归真。这同女明星没戏拍时去读书是一模一样的情意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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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她说得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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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 j: x6 g/ s: U, o% _那夜由编姐送我回家。

她说：“同你这么熟才不怕你厌恶，没有爱情虽然也可以白头偕老，但我看你忍功没有那么到家。到底你爱不爱寿林，抑或看见姚晶的例子，害怕到呕，所以才匆匆去抱住他的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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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M9 i2 u' |  v我不能回答。

除了像瞿马利这么年轻的女孩子，谁也不能一是一，二是二地回答这个问题。

宫非

看贴回贴是一种美德
" g: h* T5 F9 K& p# H  t- u6 |
- P7 n& c& q* V　　尊重自己尊重他人

8 W. j6 m+ R7 y5 Y; a　　祝大家快乐幸福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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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州社区

一个鸡蛋去茶馆喝茶，结果它变成了茶叶蛋；

qidu2000

注:偶是女滴,千真万确,毋庸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