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女后传——最后一场烟花落

紫蓝色懒猫 · 发表于 2009-7-9 19:27

37
　　老马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马路上漫无目的地游荡。下午四五点的光景，太阳却早早躲进了云层里。天空阴暗，更阴暗的是我的心。
　　南关的那对铜铸的石狮子，我每天来来去去不知看了多少遍，是块石头现在也看活了吧，然而现在它却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瞪着我。我心想事到如今难道连你也要鄙视我么？摸着它光溜溜的身子，感觉多么像自己，以为自己一切都小心行事足以左右逢圆，结果呢，却还是被最信任的人摆了一道，最后就像这狮子一样从里到外都光溜溜地呈现于众人面前，什么自尊，形象，全都像尘埃一样冰冷冷碎了一地。
　　头皮有些火辣辣的疼，那是西兰花抓的。嘴唇因为愤怒被自己咬破，吐一口唾沫都疼。我对着空气冷笑，我乔薇薇，哈，终于也打过一次架了。
　　手机连续响了好几遍我才怔怔地接起，老马有点着急的声音：“小乔，在哪儿呢？”
　　我向四周看看，仿佛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好半天才声音涩涩地说：“南关。”
　　老马说：“你别动，我来找你。”
　　他带我去吃饭。看到我他很吃惊的样子：“小乔，你头发怎么还是这么乱？脸都没擦干净。没回家？那你东西呢？”
　　我笑一下，淡淡地说：“丢了。”
　　老马重重叹口气：“何必呢……也不知道是哪个孙子报的警。没事吧？”
　　我怔怔地回想起派出所里那小警察不耐烦的嘴脸，摇摇头：“没事，只是做了个笔录。”
　　老马看着我，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犹豫着，轻轻握住我放在桌上的手，拍了拍。他的动作小心而温柔，我心里动了一下，回过眼睛看他。
　　老马笑一下，有些尴尬地收回手，说：“呃……我只是……”
　　我看着他，说：“今晚能不能去你家？”
　　“扑——”老马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为什……”一抬头看到我悲戚愁苦的脸，剩下的的一个“么”字也就含到了喉咙里，再没发出一点声音。
　　他抓抓脑袋，说：“好啊。但千万别让你男朋友知道啊……我这么瘦伶伶的，肯定打不过他的。”
　　我的脸上这才有了点笑意，但随即这点笑意便消失得无影无踪。饭菜上来，老马埋头苦吃，而我半点食欲也无。
　　老马只往我碗里夹菜，说：“不就是失业吗！有啥大不了的！想当初你师傅我……”
　　我垂着眼安静地打断他：“我和大熊分手了。”刚一说完一滴眼泪就掉在碗里，淹没在无数的米粒里，不过一眨眼，就看不到了。
　　“啊这个……怪不得……”老马苦笑起来，“小乔，你知道我是个粗人，也想不出啥安慰你的话……这样！吃完饭咱们去喝酒！想喝多少都随你！一醉解千愁！”
　　吃完饭已近天黑，老马提议去酒吧，我摇头。指指远处的露天啤酒广场。
　　兰州有许多露天的啤酒广场，每逢入夏，但凡有片开阔地一眼望去都是桌椅连绵，西北汉子的划拳声惊天动地，似乎空气里都是隐隐的酒香。有时候我和大熊睡到半夜里，都能被从遥远处传来的划拳声吵醒，可想而知，那声音的段数有多么恐怖和吓人。
　　我向来不喜欢那样的地方，觉得太吵。可今天，我却只想越吵闹越好，仿佛所有的心事都能在这喧闹里掩盖和消失。而酒吧和迪厅，闹则闹矣，却觉得说不出的压抑。
　　金黄而冰凉的扎啤，一杯一杯地灌进肚子里。我看见老马的嘴唇在动，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桌上调成静音的手机一直亮个不停，36个大熊的未接来电，终于没电了，挣扎地闪了最后一下归入永远的沉寂。

紫蓝色懒猫 · 发表于 2009-7-15 17:45

38
　　我醉了么？没有。
　　因为喝醉的人是永远不会承认自己醉了的。
　　广场上人渐次少了，已是深夜，老马不住地催我：“走吧！”我抬头冲他傻笑。
　　是快到十五了么？月亮是这么圆，这么大，银盘样倒扣在天空，不知道当初的那个人，如果此刻也抬头看去，看到的应该也是同样的月亮吧？丝丝怅惘像百蚁在心里啃噬不停，我的泪再难止住，扯过老马的肩头便埋头痛哭。
　　老马的身子僵了一僵，犹豫着伸出手来环住我，拍拍我的背，说：“丫头，想哭就哭吧。哭出就好受了。”我还没来得及感动就只觉胃里一阵翻腾，甚至来不及俯身，直接吐了他一身。
　　老马苦笑，我的酒也醒了两三分，看也不敢看他，苦兮兮地说：“我……我给你洗……”
　　话虽如此，可一想到那被我吐脏的衣服，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跑到一棵树下，哇哇又是一阵好吐。
　　头晕眼花地扶着树干站了好一阵，一张纸巾递过来，我回头看：“咦，你衣服呢？”
　　打着赤膊的老马温和地笑下：“白衬衫不好洗，丢了。”
　　我扭着衣角喃喃道：“那……我明天给你陪一件……”
　　老马笑：“还想不想哭了？想可以再借你靠一会儿。但不许再吐了啊。”
　　他的胸肌结实有力，在黄色的路灯下似乎还泛着幽幽的光。在酒精的麻醉下，这胸膛是多么熟悉……
　　但我没有靠过去，却傻笑了几声扭头就走，没走几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老马赶紧扶住我。叹口气，不由分说把我拦腰抱起，像扛米袋样把我扛在肩上就走。我挣扎了几下无力挣脱，头发披垂下来遮住脸，心想反正谁也看不出我是谁，也就随他去了。
　　我喝的实在太多，一夜中又反反复复吐了好多次，直到最后呕出来的全是清水。到天亮时才勉强睡着。醒来时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里，桌上有老马留的字条：“丫头，厨房里有早餐。”我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头疼欲裂，又模模糊糊地想起昨晚的事来，一时心中羞愧不已。
　　手机已被老马帮我充好电，一开机无数的短信涌过来，大熊的，菠菜的。大熊说老婆你去哪儿了？菠菜说乔薇薇你失踪了啊，听说你打架了，我都快急死了。
　　心中略微升起一点暖意，但我还是没给菠菜回电话，我不知道应该如何跟她解释，又如何面对她嘲讽的脸，如果说我和大熊是个错误，那么从头到尾她都是那个对的人。想想我给大熊回了条短信：“我觉得我们都需要彼此冷静一下。三天后，你给我答案。”
　　我给他三天时间。也是给我自己。但这三天我要去哪里呢？总不能一直缠着老马。
　　不是不能回去，是我不敢回去。我知道只要我一见到大熊，我所有的努力和决心都会瞬间烟消云散。我爱他啊。但我已经没得选择——既然他为了我们的将来什么都不愿意做。这是多么让人绝望的事，我爱你，但是也只能如此而已。
　　电话响起来。是左小雪。她说：“小乔，忙吗？我想约你见面。”
　　她的声音很涩，我想想，终于没忍心拒绝，说：“好吧。哪里？”
　　我到黄河边的时候，左小雪已经在渡船上了。她穿了一条淡紫的雪纺裙子，风一吹裙据便随着风蝴蝶般上下飞舞。远远看去，她的背影美丽而娴静，单薄而寂寞，又有几分说不出的凄凉。
　　这是一条永远不会开动的渡船，被改成了茶楼，是乘凉休闲的好去处。有几桌人在打麻将，我们在最远的船尾坐下来，河风阵阵，船底下便是被奔涌了千年不息如今却日益萎缩的黄河，只有那河水是千百年如一日的湍急，让人看了眼晕。
　　“你找我，有事？”这是最笨拙的开场白，因为她一直不说话，反倒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低头犹豫了半晌，终于问我：“薇薇，我想问你……上次在你家里，真的是我把你迷晕了，还是你自己睡过去了?”

紫蓝色懒猫 · 发表于 2009-7-17 00:00

39
　　我哑口而笑，第一个反应便是想直接起身就走，但还是耐着性子说：“我一般不会在有客人在时睡那么久。应该是你的药起了作用。还有别的事吗？没事我走了。”
　　左小雪抬起头来，脸色忧郁而苍白：“可是我拿它用了第二次，失效了。”
　　我背上一阵阵寒毛竖起，却又忍不住问：“你用它对付谁了？又想达到什么目的？”问完又觉得可笑，心想这种事，她怎么可能告诉我？
　　左小雪脸色更是苍白，好半天才答非所问：“我已经不在那家干了。”
　　我怔了一下，点点头，却不知道说什么。
　　我们要的是盖碗茶，她端茶的手不知为什么微微发着抖，仿佛心中极不平静。我静静看着她，心想眼前这个漂亮的女人，到底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故事？——而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自己都尚且自顾不暇。
　　狠狠心正欲起身，却听她声音低低地说：“我只是想拿回我妹妹的东西。”
　　“你妹妹？”
　　她点点头。“对，我妹妹，左小玉。我们是双胞胎。”
　　我听的一愣一愣：“那她现在在哪里？”
　　左小雪眼神空茫地看着远方，像是没听到我的问话，继续说：“她长的比我更漂亮，只是小时候从牛背上摔下来被踩到头，脑子笨一点，勉强念到三年级就缀了学，留在家里帮父母干活。而我则继续读书。”
　　她眼神转了一转，又说：“后来我考上了大学，家里虽然没钱但也东拼西凑地让我去上了学。大一时我娘说给小玉找了一个好人家让她早早出了嫁，虽然心中疑虑重重，但我还是相信了。毕业后我才知道，原来小玉不是嫁了人，而是被村子里一个畜生糟蹋了。再然后，她就被人带走了。以后每年都有人以她的名义给家里寄一份钱回来。我爹和我娘因为有钱可拿，于是也就从不追问她的去向。”
　　我心中恻然：“她被带到了兰州？那你找到她了吗？”
　　左小雪慢慢地摇头，泪珠一滴一滴地掉下来：“她死了。”
　　心中隐隐猜到一点，我慢慢拿起面前的茶呷了一口，入口滚烫心中感觉却是冰冷，清凉的河风阵阵吹来，更是让人忍不住在这三伏天也打了个寒噤。
　　左小雪继续说：“带她走的那个男人，也就是每年给我家里寄钱的那个人，同时也是玷污她的那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在用寄钱的方式洗刷他自己的良心？小玉的脑子虽然傻，她不知道她的美丽每天能帮那男人挣到多少钱，但她知道这些钱寄回家里爹娘都会开心。她死的那天……”她突然停下来，哽咽不能成语。
　　“她怎么死的？”我轻声问。
　　左小雪茫然地看我一眼，说：“车祸……他们都说是车祸。但我知道不是。一定不是。”她低头看看自己，用手指轻轻抚摸着小腹上纹身的位置，说：“你相信双胞胎之间都有心灵感应吗？我感觉到了，她出事那天，我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心神不宁坐立不安，周身都疼痛难忍，最后着魔样冲了出去，那时已是半夜了，马路上黑黑的，果然有人盯上了我，发现我身无分文根本没什么可抢的时候，给了我一刀。很奇怪，刀刺进皮肤的时候，我没有感觉到疼痛，相反心中却是一片宁静……”
　　静默。无边的静默。左小雪陷入往事无边的回忆之中，而我则在回味她的故事，原来她身上的纹身竟是这么来的，为了遮掩那块刀疤？我轻咳一声，忍不住问：“为什么……”
　　她身子一震，仿佛清醒过来，重新恢复了镇静，低头端起茶来抿了一口，说：“对不起，谢谢你听我说这么多……不过这也是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有人听我说完这些没有反驳……没有人相信灵异，他们都以为是我疯了。”
　　“我……我以前看过一些电影，讲的也是关于双胞胎之间的心灵感应……”我艰难的措词，“不过，这跟你用有什么关系？”
　　左小雪淡淡地笑下，从包里拿出那个小药瓶来，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说：“现在不管它有效没效，都跟我没关系了……”然后她伸出手一抛，药瓶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迅即被淹没在湍急的河水里。
　　两个人都看着远处的河水，一时无话。许久，左小雪轻轻叹口气，说：“这是我这辈子所做的最愚蠢的事……我伤害了一个本来可以做朋友的人……人有时候会不知不觉就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但那绝不是我的本意，你相信么？……”
　　我盯着她神情黯然的脸，像是感觉到我的注视，她转回目光，坦然与我对视。许久，我说：“我信。”
　　她的眼睛里泛起点滴惊喜的湿润的光。像是要说什么，但终于什么都没说，只是对我微微一笑。我也回她一笑，心里却在想：我为什么要相信她？为什么？
　　风越来越大，我们都仿佛一时再无话可说，只有她宽大的裙据在风里被吹得呼呼作响。或有游艇从远处驶来一闪而过。突然一阵骚动，我们同时站起身来，那边有人群渐渐聚集，隐约传来人的惊呼，原来是有一个人投了河，河水剧急，没人敢下去救。只看到一个黑影在漩涡里打着转，不过三两下工夫，不见了。

紫蓝色懒猫 · 发表于 2009-7-17 00:01

40
　　和左小雪分开后，晚上七点，我踏上了去敦煌的火车。
　　给菠菜发了一条短信：我外出几天，你照顾好自己。然后关了手机。
　　火车徐徐开动的时候，外面是熟悉的风景，而我的泪，突然就掉下来。
　　对面的男人一直麻木地看着我流泪，无动于衷。在这人来人往的城市里，无论是自己还是别人的眼泪，都是冰冷而可耻的事。
　　“兰州其实很好玩的……有黄河，有沙漠，还有骆驼。”
　　“骆驼？”
　　“是啊，骆驼，听说那边的人们天天都骑着骆驼上班。”
　　“你想啊，以后我们每周可以骑骆驼在沙漠里约会，就像你最喜欢的三毛和荷西一样……多浪漫。”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
　　“沙漠呢？骆驼呢？……”
　　“在敦煌……我没说在兰州市内啊。也很近啊，我们随时都可以去。”
　　而这个“随时”，却始终都没有到来。就算是没有黄河没有沙漠，我也会跟随你到任何地方。以前是，现在是，以后……我不知道了。
　　我向往戈壁沙漠，那是我终极的理想所在，即使三毛在去世多年后被人诟病，也丝毫不减我对她笔下的撒哈拉的狂热挚爱。也许天地间的至尊美景可以洗刷心头的一切阴云，茫茫戈壁一往无际，人在其中是多么渺小乃至忽略不计。
　　我知道其实我来敦煌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不久前菠菜也来过。她跟我看过同样的大漠，但我不知道她是否跟我是同样的心绪？直到我吃惊地在郭煌市街头的一组灯箱广告上，看到了她的脸。
　　那是一个不知名的手机牌子，她职业的微笑是如此清纯而甜美，如果我不认识她，我会觉得眼前的这个明眸皓齿的女子是个天使——可惜我知道，她绝对不是。
　　——她一定是疯了，有黑债在身，居然还敢做这样抛头露面的广告。她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我头一阵昏沉，再无心管那么多，开了手机给她打了过去。
　　菠菜懒洋洋的声音：“乔薇薇啊，你去哪儿了？赶紧回来吧，大熊都快急疯了。”
　　我说：“先不说那个。我现在打电话是想问你，你去敦煌干嘛去了？
　　菠菜愣了下，说：“玩啊，还能干嘛。”
　　我也不想再跟她绕圈子，挂了电话，然后对着灯箱拍了一张照片，彩信给她传了过去。
　　很快菠菜的电话就回了过来，声音里有些微的惊愕：“你也去敦煌了？”
　　“如果我不看到，你还要瞒我多久？直到他们找到你的那天?”
　　菠菜咯咯地笑起来，“不会啦。天高皇帝远，就算看到也找不到我的。”
　　我心中火苗蹭蹭地窜起：“那万一找到了呢？如果你出什么事，你想让我怎么帮你收拾残局?又怎么跟你家里说？”
　　菠菜沉默了半晌，淡淡道：“薇薇，当时我找大熊而不找你，就是不想让我多管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好，OK？”
　　她的话不软不硬，却把我噎得再说不出一句话来，从小到大我都说不过她，凡是有争执都是她把我气个半死。却听她又说：“你和大熊出问题了？我早知有这一天么……”
　　她还想再说什么，但信号突然一下子断掉了，我怔怔地看着手机，没有再拔过去，她也没有再拔过来。只有广告牌上她灿烂的微笑，仿佛在看着我，嘲笑我：“我早知有这一天么……”深吸一口气，我狠狠地掉头而去。

紫蓝色懒猫 · 发表于 2009-7-27 22:26

41
　　这次失败的旅行以我第二天就灰溜溜地回兰州而告终。出站的时候，看到一早等候着的大熊。心中叹息一声，想菠菜到底还是告诉他了。
　　不过三两天工夫，大熊却已憔悴许多，下巴上一圈青青的胡茬。看到我，他什么也不说，先急急地把我拥在怀里，那么用力，ku得我全身的骨头都快碎了。
　　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消失了……人来人往里只有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他头发海飞丝的味道，衣服里淡淡的烟草味道，男人荷尔蒙的味道……我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悬转，眼泪如倾，我苦苦捱着的最后的坚持，在最后一刻终于全线崩溃。迫不及待地去寻找他的唇，他似乎一愣，随即更热烈地含住我，两个人在拥挤的车站里就那样不管不顾地吻着，他的泪，我的泪，混和在一处，湿湿滑滑的，像雨地里被浸湿的心。
　　不知过了许久，他放开我，低声说：“薇薇，跟我回家，好不好？”
　　我看着他的眼睛，只是点头，喉咙哽咽，还有无数个问号盘桓在心底，但我不敢说，不能说，只能拼命点头。
　　回家。回家。
　　原以为我不在，大熊从来就是个懒人，家里应该早已经乱成一锅粥，没想到一切都收拾得干干净净，连厨房里的垃圾桶都倒过了，换了崭新的袋子。大熊说：“这是知道你要回来，我特意收拾的……”他没有再说下去，我们又已经吻在了一起。
　　情欲是怒放的花，而我在花心深处。我爱你，我只是爱你。欲望是柔软的网丝丝缠绕，而心中爱恨都像炽火燃烧，烧成灰烬，烧到世界的尽头，在那里只余我和你，只余这瞬间绽放的激情。你爱我吗？爱。有多爱？我不知道。
　　我的泪在大熊猛烈的撞击下掉下来，这些天以来，我掉了那么多泪，我从来都不知道我居然是这么轻易地就能掉下泪来，甚至在这最欢娱的时候，也止不住，止不住。
　　大熊感觉到我的泪，但他没有停，只是动作更加激烈。他把我抱得更紧。我在心里无声地喊：就让我这样死了吧，死了吧……就这样一直死去，不再醒过来。我的指甲深深地掐在他的肌肉里，掐出血来。
　　“薇薇，不要再离开我。好不好？”
　　“薇薇……”
　　我一动不动地看着天花板，全身软软的没一丝力气。
　　“薇薇，我爱你……”
　　“薇薇，如果你真想结婚，那我们就结吧。”
　　我全身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就想从床上跳起来。瞪大眼睛直盯着他。
　　大熊叹一口气：“等我妈回去后，我们就结……但是，这次你还是先避一下……”
　　我的心像一个皮球，被抛到最高处又通一声无情地落下，这是什么意思？他在耍我么？
　　大熊捧起我的手，把脸埋在里面，闷闷地说：“薇薇，对不起，你能体谅我一下么？我保证，我发誓，等她走后，我就跟你结婚。”
　　我无语地坐起来，开始收拾东西。大熊惊慌地问：“老婆，怎么了？你还是不高兴？”
　　我涩涩地说：“你不是想让我避一避么。”
　　大熊从后面搂住我，说：“老婆，可是你今天刚回来，还可以再住几天的……”
　　“不用了。”我尽力使自己声音平淡，“如果你妈妈提前来呢？我现在就去菠菜那里。”

紫蓝色懒猫 · 发表于 2009-7-27 22:27

42
　　最后还是依了大熊，第二天再走。夜里我们又做了一次，两个人都是周身酸软，大熊早上出门前说，他腿都是软的。我低头笑。
　　他已经知道我离职了，倒没表现出吃惊的样子，也没提他上次请客户帮我留意工作的事。只是摸摸我的头半玩笑半认真的说：“老婆，不如做全职太太吧？再给我们养个孩子……”
　　亲亲热热，倒像是回到热恋期一般。只不过彼此心中都清楚，小心翼翼地维护着那层纱不掉下来，仿佛这样就是一切都没发生过。早上给菠菜打电话是关机，想她大概还在睡觉，于是给她发了条短信，说我下午过去。
　　粗略地收拾了下，把家里显眼的我的物品都撤下来，直到整个房间看上去再没有丝毫女人的气息，最后看了一眼，转身离去。
　　打车到菠菜的楼下，心想呆会跟她怎么解释？也许根本不用解释，她什么都明白。而且我也没办法解释……我的脑子里仍然是一团乱麻，心里空空的没有任何情绪。胡思乱想着已到门口，敲门却没人应。仔细听了听里面却有音乐的声音，心中疑惑，更用力地敲门。
　　一直敲了十来分钟，门内才有动静，吱呀一声开出一条缝来，门缝后面是菠菜惊愕的脸。“你怎么来了？”
　　我说：“你没看短信？”
　　“什么短信？我没看电话。”菠菜一眼瞟见我脚边的行李箱，但却没有一点想让我进去的意思。倒是很快地闪身出来，挡在了门口。
　　我的表情僵在脸上，隐隐约约听到房内传来音乐声、人的说笑声，明白几分，勉强扯出一个笑来：“你有客人？”
　　菠菜看看我又看看行李箱，一脸烦躁地掳掳头，说：“你等等。”转身砰关上了门，不一会儿又出来，手里多了一包烟。
　　我这才注意到她还化了妆，淡紫色的眼影，棕红的唇膏。连脚上都涂了淡粉的指甲油，一小粒一小粒像晶莹的贝壳在闪光。她俯在阳台上给自己点燃了一只，又问我：“要吗？”
　　我摇摇头。
　　“和大熊分手了？”
　　“……我不知道。”
　　菠菜吐出一口烟圈，“他那么着急你，以为你们至少也得在一起粘个三五天呢。”
　　“他跟你说了?”
　　“对。”菠菜深吸一口气，转过头看着我，说，“但是薇薇，你不能搬到我这里来住。对不起。”
　　门猛地被拉开了，一个满头卷发的只穿了胸罩内裤的大眼睛女孩亢奋地探出头来，说：“宝贝儿,快来啊！就等你了！”
　　菠菜点点头说：“就来。”女孩甜甜一笑，旋风样消失在门背后。
　　我无力的张张嘴，发觉自己连问为什么的力气都没有了。
　　菠菜扶住我的肩，看着我的眼睛，说：“乔薇薇，你怎么这么容易就妥协了？你应该跟他据理力争，明白吗？”
　　我看着她，突然头脑变得无比冷静，淡淡地说：“到底是因为我应该据理力争，还是因为我不能住你这里，所以你劝我要据理力争？”
　　菠菜直起身来，烦躁地在地上转了两圈，说：“随你怎么想。反正不行，就是不行。”
　　我还想再说什么，那卷发女孩又出来，看情形比先前更亢奋，不管三七二十一扯着菠菜的胳膊就往里拖。里面还有人在叫：“拖延这么久，再罚她三颗！”菠菜一边看我一边笑道：“不行，就一颗！”
　　他们在说什么？我呆呆地听不明白。门砰一声关上，我的心也随即沉到谷底，眨眼间门又打开来，是菠菜歉意的脸：“薇薇，对不起，我真的……”话未说完又被里面人拽回去了。
　　我在门口颓然坐了许久，门的隔音效果并不好，能隐约听到里面的吵闹声、尖叫声、大笑声，还有吵翻天的劲舞音乐。他们在开party？也不知坐了多久，像过了多少个世纪，我想菠菜总会再出来看一看吧，我要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在吃什么，又为什么会那么亢奋和疯狂。
　　但是没有，没有。而屋内的动静越来越大，越来越混乱，就算是傻子也能隐隐猜出来了，他们在磕药。我不怪菠菜不让我住在她那里，一点不怪。如此群魔乱舞的局面，就算是她肯我也不敢。只是心中冰凉，还有从未有过的遥远的陌生。我还是从前的乔薇薇，而菠菜早已经不是从前的菠菜。其实从知道她赌钱的那一起，我就应该想到了。但我只是不相信——不肯相信。我想哭，但是哭不出来。我想愤怒，但是全身只剩虚软，就连血液也慢慢地成了冰凉。

紫蓝色懒猫 · 发表于 2009-7-27 22:28

43
　　我拖着行李箱在马路边坐了许久，直到老马来接我。看到我狼狈的样子，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只是宽厚地笑笑，带我回家。
　　我坐在后座看着老马宽阔而笔直的后背，沉默的后脑勺，心里慢慢地安定下来。没想到到最后，最终让我可以投靠和安心的人，竟然是他。尽管我已经不在公司，我们不再是师徒，只不过是在一起吃了吃饭，喝了喝酒，然而，最后接纳我的，不是我的恋人也不是我的朋友，而是他。
　　路过菜市场时老马买了一斤肉，一条鱼，蔬菜若干，说是让我尝尝他的手艺。中途大熊打来电话，我什么也没说，说了也无用。也许他也想不到菠菜会这么决绝，也许他以为菠菜只不过是开玩笑。但不管如何，事已至此，我只觉得累，挂了电话就关了机。
　　老马的手艺不错，不到一个小时饭菜就全上了桌。两个人风卷残云地吃完，老马连吃边自夸地感慨哪个女人要是嫁给他，可算是有福气。夸着夸着脸却沉下来，我以为他想起了他的前妻，正想安慰几句，却听老马说：“唉……不知道左小雪现在怎么样了……”
　　我愣了一愣，说：“你还挂念着她呢？”
　　老马叹气，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啊，何况……”发觉自己说漏了嘴，住了嘴。
　　我好奇起来：“你们还不止一夜？你是不是也给她做过饭？”
　　老马点点头：“可不。她坐的就是你现在的位置。你俩连说的话都一模一样，好吃，好吃。”
　　我想告诉他左小雪现在没在KTV上班了，但又一想就算告诉了又怎么样呢？左小雪是带毒的玫瑰，就连菠菜也是，而我都已经被蛰伤过了，又何必再让老马去遭那个罪呢？
　　吃过饭，老马说：“小乔，带你出去兜兜风吧。”
　　他从楼下推出一辆落满灰尘的嘉陵磨托。吹一吹，又殷勤地用袖子擦了擦，做了个请的姿势。
　　我犹豫着：“我还没买保险呢……”
　　老马不屑地把头盔递给我：“不敢？啥时候我徒弟变得这么胆小如鼠了？”
　　我哼一声，一咬牙，心里说死就死了吧，还省心。
　　但老马的车技和他的厨艺一样好，把车骑得像飞一样，在大小车辆中穿行如如履平地，每每把我吓出一身冷汗来。车子彪上滨河路，那速度用风驰电掣来形容也不为过。风刷刷地在耳边掠过，那感觉竟是十分的刺激，而所有的不快也同四周迅即倒退的景物一样，一起被甩在脑后了。
　　一直骑到快出了市区，方才停下来。老马问我：“咋样？爽吧？”
　　“师傅你太厉害了！”我由衷地拍他马屁，“虽然车破点，可人一点也不破！”
　　老马一抬手就给了我一个爆栗：“怎么说话呢？”
　　我嘻嘻笑：“这是夸你呢……看那车都快散架了似的，也就是师傅你了，别人啊，肯定一骑上去就得摔下来。”
　　老马有点不好意思，“好几年没骑过了。这不看你不开心吗，带你散散心。”
　　我的眼睛忍不住又有点湿：“师傅，你对我真好。”
　　老马看我一眼，怜爱地摸摸我的头，说：“回吧。我骑慢点，路上看到啥好吃的，告诉我，我给你买。”
　　这次沿着市区的主干路段返回，路过菠菜住的那个小区时，我忍不住往上看了一眼，心想他们HIGH完了没？心中黯然。
　　路过繁华地段，虽已深夜但热闹的夜市依然充满生机，炽热的火苗在夏夜里伴随着各种各样诱人的香味旺盛燃烧，还有各种各样的拉客声，叫卖声，划拳声，混乱而嘈杂，一如这乱七八糟的生活。
　　老马在风里大声问：“想吃什么？”
　　我也大声回答他：“烤羊肉！烤羊头！烤全羊！”
　　老马哈哈大笑：“这里可是没有烤全羊，周末带你去吃！”
　　胡吃海塞一顿，回家时又已过了凌晨。我有点过意不去：“不好意思啊师傅，你明天还得上班……”
　　老马呵呵一笑：“没事，你开心就好。”
　　顿顿他又说：“接替你的还真是苏姐的侄女，唉，亏你平日里还就跟她最好。”
　　我淡淡地笑下：“没啥。就当是她给我上了一课了。”
　　老马迟疑一下，又说：“我大概也呆不长了……”
　　“为什么？”
　　“有个朋友让我跟他做生意，我想试试。”老马叹口气，“否则一天到晚尽拿死工资，现在房价又这么贵，什么时候才能买房啊。”
　　“这房子不是你的？”
　　老马苦笑一下，“如果是我的，也许我前妻就不会这么容易离开我了。是我朋友的，因为人在外地，所以借给我做了新房。”
　　我沉默，不由得想起大熊来，是啊，虽然我一直说要跟他结婚，可是一没钱二没房，怎么结呢？就算是他答应要跟我结婚，又在哪儿结？是不是他也觉得我的想法太幼稚，所以一直不肯答应我？这么一想不由得愁云满脸，深深叹了口气。

紫蓝色懒猫 · 发表于 2009-7-27 22:29

44
　　我在老马这里暂且安顿下来，我睡床他睡沙发，彼此都信任，相安无事。同时我开始留意各种招聘信息，顶着烈日四处奔跑，一天下来累得腰酸腿痛，晒得黑了好几层。人一忙碌起来就暂时无暇想其他事，倒也不觉得有多难过。直到三天后，菠菜打电话来。
　　我们之间已经有了隔阂，纵使我再多忍耐再多宽容……我做不到仿佛一切没发生过，我想菠菜也知道。但我们始终又还是朋友……我想我只是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所以，我以忙为借口，拒绝了她见面的要求。
　　但是菠菜说：“你还是快来吧，大熊在医院里。”
　　我脑袋嗡地一下就大了。
　　菠菜又说：“他药物过敏，正抢救呢。不过没事，问题不大。”
　　但当我赶到医院时，却没有看到大熊，只看到菠菜双手插在兜里，背靠在医院走廊的墙上，正百无聊奈地吹头发玩。我按捺着性子问她：“大熊呢？”
　　“知道你要来，他挣扎着拔掉管子走掉了。”
　　“为什么？”
　　“怕你知道他嗑药啊。”菠菜又吹了一口头发，顺便拔弄了下嘴巴下方的唇环，“谁知道他那么弱，自己要了三颗，却压根顶不住。”
　　“……”
　　她无所谓的嘲弄的态度彻底激怒了我。等我反应过来，已经一只手揪住了她的衣领，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原来我发怒的样子也很吓人，甚至我自己都被吓倒了。
　　但是在那个时刻，我已经失去理智，我冲着她吼：“你到底想怎么样！是不是他吃死了你才会开心？！”
　　“呦……”菠菜不紧不慢地打掉我的手，“原来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呀？这不还没死吗，你急什么？再说也是他自己找我要的药，你全怪我头上干什么？”
　　我一口气被堵在胸口，如果菠菜说的是真的，大熊为什么要找她要药？
　　“你告诉他你住在我这儿，实际上又没有，而你又一直不接他电话，是个人呢，都会怀疑你有别的男人了。人一郁闷就想找点解闷的法子，这不很正常么。”
　　菠菜轻描淡写的解释让我说不出话来。以前去酒吧里我也看到过那种小药丸，吃下去的人就像疯子一样精神亢奋，宛如新生。如果只是为了刺激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可菠菜显然早已经不是第一次，而且她还满不在乎地给了大熊。
　　有些事终于是要面对……我想，我真的应该跟菠菜好好谈谈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我想，难道是大熊吗？他回来了？一扭头，却竟然是左小雪。
　　她的神情焦急，以至于都没有立即看到我，对菠菜说：“怎么了，出什么问题了？这批绝对不会有错的。”
　　我震惊在当场。原来左小雪居然是给菠菜供药的那个人！
　　菠菜看看我，耸耸肩说：“过敏反应，确定没事就好。”
　　左小雪这才注意到我，一时神情颇为尴尬：“小乔……你也在？”
　　我能不在吗?
　　勉强冲她笑下，那笑应该比哭还难看，我把菠菜扯出医院大门，一直拉到一片空地。我说：“我们得谈谈。”

紫蓝色懒猫 · 发表于 2009-7-27 22:36

本帖最后由紫蓝色懒猫于 2009-7-27 22:41 编辑

45
　　我们面对面站着。菠菜比我要高一个头，她就那样站在那里，斜仰着下巴，一幅你能奈我何的架式。“谈吧。”她懒洋洋地说。那样子，就好像这场谈话是她对我莫大的恩赐。
　　而在我脑海里，浮起的却还是十几年前菠菜幼稚却真挚的脸。上体育课，我被蓝球砸到了头，她双头叉腰像个小泼妇大骂闯祸的男生；她上课弹像皮被老师在教室外罚站，我偷偷从窗户里给她递小说让她站的不太孤单；期末考试的时候她隔着老远给我扔答案，结果被抓个正着那科成了零分，回家挨了好一顿打她却满不在乎地说，没事，反正打不坏。
　　我恍然发觉，原来那个菠菜，早就被岁月淹没，不见了，消失了。
　　而现在的菠菜，一直无情嘲讽我，挖苦我，对一切都不在乎，赌钱穿环嗑药玩世不恭的菠菜，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就像她唇上那刺眼的金属的光泽，像一枚钉子扎在眼睛，那么陌生而突兀。
　　回不去了吗。都回不去了。
　　我深吸一口气，心里隐隐地一颤一颤的疼，“我们还是朋友吗？”
　　菠菜看了我一眼：“是。”
　　“那能不能答应我，不再赌钱不再嗑药，找个真正爱你的男人，从此好好的生活？”
　　菠菜怔了怔，笑起来。笑弯了腰，笑出了泪。她走到我面前，学着我的口气道：“好好生活？好好生活，哈哈……”
　　她笑够了，收敛了神色，“乔薇薇，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或者说，你觉得我还有好好生活的权力吗？”
　　她的声音带着五分愤怒，三分戚凉，还有两分感伤，我却茫然无措起来：“怎么没有？你当然有……”
　　菠菜盯着我的眼睛冷笑：“我有？我凭什么有？”
　　我被她盯的心中发寒，然而愤怒却也聚积起来，忍不住道：“为什么你没有？就因为你被……过？可这天下有多少人比你更惨，但他们不都活的好好的？”
　　菠菜定定地盯着我，眼睛眯起来，却不说话，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过了许久她才呸地往地上吐了口口水，说：“我就这样了。你要还认我这个朋友就认，不认，你也没损失什么。”
　　她回身就走。我气得眼前直发晕，她就是这样，她总会这样！
　　我一把拉住她，咬着牙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掌掴了她一个耳光。
　　我真希望我能打醒她，让她明白，这世界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为了一个不相干的臭男人就否定掉全部，那是多么的愚蠢和不值得。人生路错一步就会步步错，到错无可错之时，也就走到了尽头。而她的青春她的美丽，决不应该如此沉堕，浪费在无谓的挥霍和对身体的透支上。
　　而且，她挥霍完了自己，就开始把目标对准我，对准大熊，她让我们帮她，却又绝口不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扰乱了我的生活，却始终都觉得是理所应当。她这次给大熊吃这个，下次又给他吃什么？当摇TOU丸能再满足她，她又会去找什么新鲜的刺激？一想及此便是深不可知的恐惧。
　　我打的菠菜头偏过去，她摸摸脸，冷笑：“好，乔薇薇，为了一个男人，你终于知道该怎么做了。”
　　顿了一顿，她仰起手来，劈头还了我一掌。一直在远处的左小雪慌忙上前来，把我俩拉开。一边拉一边说：“说的好好的，怎么打起来了呢！”
　　她不拉还好，一拉菠菜的情绪更为激动。她的眼睛变得恶毒，面目也显出几分狰狞的意味：“乔薇薇，你以为就只为一个臭男人？就那么简单？你以为你自己就干干净净？我从来都是像对自己妹妹一般的对你，而你又是怎么回报我的？！”
　　我怔住，喃喃道：“你的话什么意思？”
　　菠菜冷笑一声，“当初你去我家，发生过什么，我全知道，我全都知道！可你做了什么？你知道那个畜牲随时都像头恶狼一样盯着我们，可是你只字不提！你知道他平日里对我那么好都是有所企图，可是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她泪水旁落，“明明你可以阻止，可以让我有所提防，可是你没有……乔薇薇，你眼睁睁地看着这件因你而起的兽行发生却没有丝毫歉意，如果不是你从他的手里挣脱，那他就不会想起有酒来迷倒我，我也就同样有机会逃脱……”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根鞭子，带刺并浸满盐水的鞭子，重重的打在我的心上，每一下都撕扯得血肉模糊。我想争辨，但发觉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虚弱地一迭声重复：“不是那样的，不是那样……”而事实真不是那样的吗？我知道，菠菜说的是对的，如果当初我肯告诉她，哪怕只是委婉的提醒她一下，那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是这世间没有如果。我心钝钝的疼，当初那噩梦一般的场景重新在脑海里浮现，中年男人恶心扭曲的下体，卑鄙的话语，腥臭的嘴……多少年来我以为自己已经忘记，没想到再次记起记忆仍然是那般清晰。而那天回家我哭着告诉我妈，不想她淡淡地说：“还有脸哭？如果不是你勾引他，人家怎么会做出这种事？这么不要脸的事，给我烂在肚子里，这辈子提也不要再提。”
　　于是我发誓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既然连母亲都不可以告诉，菠菜，又让我怎么对你说呢？我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忘却了一切周遭，甚至忘却了你危险的处境，你离那头恶狼是如此的近……
　　我只觉得双膝酸软，仿佛忍不住就要瘫作一团。身后有一双手把我提起来，是大熊？还是老马？恍惚地回过头去，却是左小雪，她的脸上神色复杂，同情？惋惜？我推开她：“你别碰我——”同时菠菜过来，狠狠地朝我身边吐了口唾沫，说：“乔薇薇，你不用装这么可怜，当初我把这畜牲的事告诉你，就是想看你是什么反应，当时我想，如果你肯说出来，你有悔恨之心，我就原谅你。可你什么反应你还记得吗？”她冷笑，“甚至我考上大学不去上，我去流浪，也换不回你的丝毫歉意……从那时起我就恨你，我发誓，如果我菠菜这辈子不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顺一口气，菠菜指着左臂上的纹身，那个和我一模一样的美女蛇纹身，又说：“之所以跟你纹一样的纹身，只不过是为了提醒我，不要忘记对你的恨，不要以为你对我好我就会原谅你，那全都是些虚情假意！”
　　我想说，为什么你不去恨那个糟蹋你的畜牲，却反来这么浓烈的恨我？但脸上却惨淡地笑下，说：“如果恨我你会开心，那你就恨吧……”菠菜看我一眼，冷哼一声，转身离去。她的身姿英气而绝决，与此同时一道裂口在心里划开，这十多年的姐妹情谊，此时，终于，完全决裂，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尽管疼得将近窒息，而为什么我的心里倒仿若出现一丝轻松？身形又几乎站不稳，左小雪扶住我，问：“回家吗？我送你。”
　　这次我再没推开她，我微微地笑下，问她：“你那还有没药？给我一粒。”

紫蓝色懒猫 · 发表于 2009-7-29 10:26

46
　　我又一次去了左小雪的家。仍然很干净，温馨，就像任何一个在这个城市的单身女人一样。布艺的沙发，流苏帘子。墙上挂有荷塘月色的水墨画。厨房里还隐约有煲汤的香味。美人又居家，我要是老马，也舍不得把她忘掉吧？
　　左小雪端给我一杯水来，我机械地喝下去。也没问她药是不是混在了水里。我只是想可以不用再想任何事，那些让人头疼欲裂的事，说我意志薄弱也好，骂我不知死活也好，就让我放纵这一次。但是等了许久也没反应，我疑惑地看左小雪，她淡淡一笑，说：“我不会给你药的。”
　　我“哦”了一声，说：“那酒总有吧。”
　　左小雪顿了一下，还是从厨房里拿出一瓶不曾开启的干红来。我什么话也不说，只等她倒好酒，一仰脖，饮了个干净。
　　她叹口气，有点嗔怪地说：“红酒不是这么喝的。”
　　“只要能醉就好，管它怎么喝干什么。”
　　“醉了就开心了吗？”
　　“至少不会不开心。”
　　左小雪默了半晌，却说：“只怕醉了才会更不开心。”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一气饮干了。
　　我看着她：“你为什么也这么喝？”
　　她倒酒：“陪你。”
　　“为什么不给我药？”
　　“我自己都从来不碰，为什么要给你？”
　　“那为什么给菠菜?”
　　“她说就算不从我这里买，也会想办法找其他人，既然这样，我又何必把她推给别人？更何况跟我交手，你总要放心些吧。”
　　“你不做公主了，就开始做这个？”
　　“不是。我只是帮别人倒手。赚的钱，我一分都拿不到。”
　　“那为什么……”
　　“为了我妹妹。”左小雪又一杯红酒一饮而尽，“做完这几笔交易，我可以从他口中得知那男人的去向。”
　　我却忍不住叹息一声：“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呢？你妹妹已经死了……”
　　空气静了几秒。左小雪脸涨得通红，一把夺过我手中的酒，眼中怒火旺炽：“我总算知道菠菜为什么那么恨你了！是不是除了你的大熊，你对所有的事情都这么麻木？”
　　麻木？我失神地笑下，想从她手中把酒拿回来，却见她手一仰，一声脆响，酒杯被四分五裂地摔在了地上。赤红的液体在地板上洒落开来，像血，红得惊心。
　　左小雪冷冷地说：“你走吧。”
　　我这才意识到脑子混沌说错了话，苦笑下，说：“对不起……”
　　她回头看我一眼，眼里盈盈有泪光，说：“不管她是死是活，她都是我妹妹。乔薇薇，你有妹妹吗？你失去过亲人吗？菠菜把你当妹妹，而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有把她当作姐姐？你这么自私，她恨你有什么错？”
　　我无言以对。我是没有妹妹，可是我失去过同等重要甚至更为重要的亲人；而菠菜……我欠她的，这一生。至少我还完壁，而她，此生就这样荒谬恶心的永远失去了童贞。她没有母亲可以告诉，又羞于对父亲启齿，所剩下倾诉的，只有我。而我又做了什么？
　　我忘不了，永远也忘不了，我用我妈对我说的口吻，淡淡的，不屑的，仿佛不值一提的，对她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永远不要再提就是。
　　她不知道的是，在我看似漫不经心地说这两句话的时候，我的心却在疼的抽搐。因为这两句话也是对我自己说的，有什么大不了的？就当这事从来没发生过，永远不要再提。
　　人生路走错一步，便步步错，而可悲的是，在那个时候，我们都不知道对错。没有人来告诉我。我永远不会知道我妈为什么在那时会对我说那些话，当我许多年后我问起她时，她却说：“我有说过吗？不记得了。”
　　这是多么讽刺的结局。但在这时，我知道，我错了，我对左小雪说了刺伤她的话，而所有的解释都是苍白，就连我自己也不会相信。人死了就一切都不存在了吗？当然不是。没有人比我更深刻的知道这个道理。那么，我一定是真的很混帐了。黯然地捡起地上的玻璃残渣，最后看了一眼左小雪，我说：“对不起……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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