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剧思想的陈腐和洪迈的卓识

神童

帝王剧思想的陈腐和洪迈的卓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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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很长一段时间，电视屏幕上充斥了帝王剧、清宫辫子剧，引起观众不满。观众不满，不仅是因为其多，也不仅是因为有许多是戏说，让人久而生厌，还因为多数帝王剧所表现出的作者历史观的错误和思想的陈腐，和我们这个时代格格不入。除了屏幕上的帝王剧外，有些反映帝王的小说、传记、讲坛等也存在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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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 X" I9 D- ^) d. j+ D譬如现在正在《百家讲坛》走红的阎崇年，他讲得相当生动，但是他讲述中表露的观点以及他对历史材料的取舍，有一些就未必妥当。他写的一本书《努尔哈赤传》，对努尔哈赤、皇太极、八旗制度大加肯定和赞扬，认为努尔哈赤是堪与刘邦、李渊、朱元璋比肩的伟大君主就没有多少说服力。按照旅美学者李亚平（由他总撰稿、尤小刚执导的历史故事纪录片《前清秘史》正在北京电视台播出）就认为，“努尔哈赤只是一个强盗头，一个大型军事抢劫集团的强盗头，他推行的屠杀汉人的暴政，在辽东屠杀和奴役百分之九十的汉人以供养只占百分之十的满人。这样的暴政，怎么能说他是政治家？”康、雍、乾、汉武这些帝王，他们确实有很强的统治术，但是他们都很残暴，摧残了民族的心灵。如果掩盖这些事实而一味地为其歌功颂德，那不是让当代中国人仍然跪倒在他们的脚下吗？这样演历史、写历史、讲历史的学者、作者、导演们，看来是不知道今夕是何夕了！和这些人比起来，我觉得八百多年前是宋朝学者洪迈，似乎就比他们有见识得多。


# E  {1 N; f  }* m: ?/ k9 [: `% F洪迈（1123——1202），南宋饶州鄱阳（今江西波阳）人，字景卢，号容斋，洪皓第三子。南宋著名文学家、学者。洪迈出生于一个士大夫家庭。他的父亲洪皓、哥哥洪适，都是著名的学者、官员，洪适官至宰相。洪迈学识渊博，著书极多，文集《野处类稿》、志怪笔记小说《夷坚志》，编纂的《万首唐人绝句》、笔记《容斋随笔》等等，都是流传至今的名作。洪迈一生涉猎了大量的书籍，并养成了作笔记的习惯。读书之际，每有心得，便随手记下来，集40余年的成果，形成了《容斋随笔》5集，74卷，共1219则笔记。明代河南巡抚、监察御史李瀚评论：“此书可以劝人为善，可以戒人为恶；可使人欣喜，可使人惊愕；可以增广见闻，可以澄清谬误；可以消除怀疑，明确事理；对于世俗教化颇有裨益！”最近我在读这部书，感到他的许多见识超越了许多古代其他学者，他的实事求是精神甚至许多见解也超越了当代许多人。其中对历史人物和历史事件的评价就很不凡。下面谨举几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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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Q/ |  E) S3 Y0 f8 Z; q5 K3 S  k. g' O例如书中多篇说到汉武帝，在承认汉武帝文治武功，有雄才大略的同时，也用了许多事例尖锐批评他穷兵黩武、穷奢极欲、暴虐嗜杀，给人们带来了灾难。其中有一篇篇目就是《汉武帝喜杀人者》，文中说汉武帝不仅自己嗜杀，许多有名的大臣被他杀掉，“对臣下有杀人者，不唯不加之罪，更喜而褒称之。”李广退休后一次到灞陵转悠，被醉酒的灞陵尉羞辱，后来李广被任用为右北平太守，就把这个灞陵尉调到他手下，到了右北平就杀了他。李广向汉武帝请罪时，汉武帝不仅不治他罪，反而大加赞扬，说你这样报仇正是我的期望，你这样脱帽叩头谢罪哪里是我的意思呢。洪迈在批评汉武帝嗜杀时，对于他厚待死者亲属孑遗的人道做法还是称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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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R$ @% X9 f关于文景之治中的汉景帝，书中也有几篇提及。其中有一篇篇名就是《汉景帝忍杀》。文中说：“汉景帝恭俭爱民，上继文帝”，被人们称为贤君。但是考察他的禀赋，却是个苛刻凶暴、残忍好杀的人。说他做东宫太子时就因为赌博游戏而杀了吴国太子，引起吴王刘濞的怨恨，为之后的叛乱埋下了祸端。他十分信任晁错，把大事都交给他。但当他受到反晁错主张者的压力，迫他“诛晁错”“清君侧”时，虽然人家迫他只杀晁错一人，他却把晁错的及其有牵连者的父母、妻子、儿女、兄弟们都杀了。平七王之乱时，他鼓励多杀为功，不只是滥杀军人，还规定把三百石以上的官员都杀了。谁要对此有疑问、犹豫或不按此行事，都要腰斩。周亚夫因为战功做了宰相，却因为建议使用匈奴降将而获罪。虽因生病而没有被杀，但遭景帝厌恶，想办法侮辱，如常赐他食物而不给碗筷等，后来还是找理由杀了他。洪迈引用汉光武帝刘秀派冯异征讨赤眉军的命令来比较和批评汉景帝。刘秀命令的大意是：“征战讨伐不一定就是掠夺土地屠杀人民，而重在平定战争安抚百姓。将士们不是不勇猛善战，但是太喜欢杀掠了。希望你自我修整，不要做人民感到痛苦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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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 j/ U# K" r" K洪迈在批评汉武帝穷兵黩武时对汉文帝不用兵大加赞扬。有人以匈奴在边界陈兵虎视为由建议汉文帝出兵。汉文帝说，边疆的百姓长期打仗已经苦不堪言，我无日不想到这些而痛苦不已。要一边守好边防一边和匈奴通过谈判求得和平，让百姓休养生息，不要再说用兵的事了。由于实行这个政策，百姓免除了劳役兵役，经济发展很快，天下富足，人民安乐。洪迈还批评，汉文帝这样重要的言论，班固的《汉书》和司马光的《资治通鉴》竟都没有提及，实在是不应该。

+ a& A4 c) q( _. @: e( A洪迈不仅批评前朝帝王，他对宋朝皇帝的种种荒唐和政策失误也照样批评。在这方面，他可以说具有“独立知识分子”的勇气，而不是人云亦云。

历史上的士大夫往往站在封建统治者的立场上，对农民起义队伍及其首领多加以否定和诬蔑，但从书中《陈涉不可轻》一文可以看出洪迈思想的可贵。该篇指出，西汉著名文学家扬雄在其文章《法言》中说，“如果有人问陈胜吴广是什么人？我就会回答：乱臣贼子。如果有人说，若陈胜吴广不起义，暴秦就不会灭亡。我就会说：等不到秦灭亡，他们自己就先被消灭了。”隋朝的李轨则说：“陈胜吴广轻举妄动，铤而走险，不仅不能给人民带来幸福，相反还带来了灾难。”洪迈批驳了扬雄、李轨的观点。他说：齐楚燕赵韩魏都是当时的强国，结果都被秦灭亡。灭亡后，其后人都恭恭敬敬地拜倒在秦的脚下当顺民，任其宰割。除了韩国的张良还有过一些英雄行为（博浪沙伏击出巡的秦王）外，没有一人敢于向秦王挑战。陈胜却以普通百姓、小小戍卒身份揭竿而起，各方英雄豪杰才纷纷响应。陈胜牺牲后，是他任命和派出的王侯将相继而推翻秦朝的，就连项梁项羽起兵后过江，也是假借陈胜的命令。推翻秦朝残暴统治的功劳难道不应该首推陈胜吴广吗？陈胜的见识也不一般。他在称王建国之初，万事草创，就接受建议迎立孔子的孙子孔鲋为博士，并尊他为大师，一起议政。这些，决不是平庸之辈能够做到的。洪迈和扬雄、李轨者流观点的对比，可见天壤。

; A6 n7 r6 S0 a+ L# D3 F洪迈的这部笔记，内容丰富，可以说无所不涉。其中有一篇《虫鸟之智》，说某种野鸡，某种鹿，某种蜂，鹧鸪等都很有智慧，一一讲了它们的智慧和生活习性。但是人类恰恰利用它们的智慧和习性设机关捕获它们。他感叹，“虫鸟之智，自谓周身矣，如人之不仁何？”（虫鸟的智慧，自以为能够保全自己，但对于人类的不仁有什么办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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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 F& E; z6 {! N8 Z* m从《容斋笔记》文章对帝王将相及历史事件的评论，可以看出一个思想脉络，就是他有一定的人本主义。可以看出一个特点，就是他看问题比较辩证，不是简单地肯定一切或否定一切，也不迷信权威。虽然他的看法用现在的观点看，未必都正确，但那是由于历史和认识的局限，不能苛求。和他同时代人比起来，他的认识已经高出一截了。奇怪的是，在21世纪的中国，还有学者作家脑子里满是陈腐思想，不加分析地为帝王将相歌功颂德。

5 o3 u+ ]8 H8 O9 l由此，我想到鲁迅先生的一篇文章《坟》。文中有个人物夏瑜是暗指民主革命先驱、女革命者秋瑾的。夏瑜临刑前，一些百姓争着搞人血馒头治痨病。夏瑜看着牢头红眼睛阿义说：“阿义可怜。”阿义不理解，其他旁观者也不理解，可能觉得“你死到临头了，还说我可怜”，疯啦疯啦。看来在中国，可怕的不是做奴隶，而是做红眼睛阿义那样的奴才。在封建统治已被推翻近百年的今天，仍有人不加分析地为封建帝王唱赞歌，一味美化，不是很让人莫名惊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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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z6 ~. j2 e. Z3 W( {5 Y% V. g文学界很有一部分人为中国作家得不到诺贝尔奖而愤愤不已，但是他们能不能自省一下，他们的作品有没有思想呢？

英国前首相撒切尔夫人放言，中国成不了超级大国，她说：“因为中国没有那种可以用来推进自己的权力，进而削弱我们西方国家的具有‘传染性’的学说。今天中国出口的是电视机，而不是思想观念。”看看那些歌功颂德的辫子戏，想一想撒切尔夫人的说法，应该不完全是胡说吧！